包厢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顾相一只手还搭在自己的腕表上，他看到陆遥的反应后身体一僵，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半分钟后，孙峰询问了一句：“陆遥小姐？”
“你没事吧？”
陆遥缓了一会儿，喝了口水压下去，这才转头，十分不好意思地颔首道歉：“抱歉，无意冒犯二位。”
“大概是最近没休息好的原因，中午忘记吃饭了，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认真地解释了一下。
如果只是说自己身体抱恙，可能会更引人遐想，她原本的性格是不爱解释的，今天却为了不让别人误会自己是刻意而认真说明。
余光似乎瞄到顾相蹙了下眉，她没看清晰，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陆遥坐得很直，不断地喝水压下刚才突然袭来的那种恶心感。
她当然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也还没有恨顾相到这种地步，再说了，她也不会傻到在这样的场面下做出这样有损双方面子还会让所有人尴尬的事。
她可以自己扔掉项链，但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让顾相难堪。
但陆遥和顾相的关系依旧没有解释清楚，直到十几分钟后，还没上菜，陆遥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几个人都看过来，顾相看到了备注，他微微眯了下眼。
“陆遥。”
“在的。”
“谈工作的时候，就不要跟男朋友谈情说爱了。”
“抱歉。”
两句话，也简单地说明了状况，无需再做其他解释。
陆遥有男朋友，这个男朋友现在不在场，那么就不可能是顾相。
海林上菜实在是太慢，又过了会儿，顾相起了身，说：“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好的，那就等顾总回来再聊了。”
陆遥点了头，也没多说话，她今晚本来也没有什么要掺和的，只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才说话，其他时候能不说就不说。
顾相出去以后，直接打开通讯录翻了个电话。
“关淮，你能让你家酒店早点上菜吗？”顾相的语气依旧懒懒的，却含着几分认真。
关淮那边有些吵。
大概又泡在酒吧，他问：“什么？顾少爷，出来喝酒啊，你最近也没来喝酒，我们几个今天都在，还是在屿等你哈。”
“……”
“怎么了？你不给我面子啊？那你给这边的妹妹一点面子，上次回来一起喝了一次，几个小妹妹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你…”
“我说，让你家酒店早点上菜。”
关淮这次终于听清，他似乎走向了一个安静点的区域，“怎么了？你在海林？”
“嗯，谈生意，你们上菜太慢了。”
“你特地给我打电话，就是让我，去帮你联系后厨给你催一下上菜速度？你也知道海林上菜一直都慢，忍忍吧。”
“我没吃午饭。”
“……？”
“我快饿死了。”
“……？”
“再不上的话以后就别见面了，你在墓地来见我。”
“……？”
真他妈有你啊，顾相。
-
顾相回去没多久就上了菜，甚至连经理都来了，一直在赔礼道歉。
陆遥一边夹着菜一边听经理跟顾相道歉。
她皱了下眉，什么时候海林的服务态度都这么好了？上菜慢不是一直是他们家的传统吗，现在竟然会为了上菜慢而道歉。
她吃了点东西，终于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一些了。
中午忘记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有时候处理案子入迷就会忘记，身体也没有很严重的饿感，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闻池送她来，下车的时候有一瞬间晕眩。
身体的负压加上心理上的情绪，最后让她那股恶心感不断上涌翻滚，当然，也有顾相那句话的催化。
她确实觉得那句话有些让人不适。
吃完饭以后，没有直接回去，他们大概还要再谈一会儿，不过这次换了个小的隔间，在里面谈话，装修得像个酒吧的小隔间，顾相又出去了一会儿。
孙峰滑着菜单，转头看向陆遥，他没有再那么明显。
“陆遥小姐，你要喝点什么吗？”孙峰很有礼貌地问她。
“谢谢，我不喝酒。”
“那也没事，我给你点杯果汁吧。”
“好的，谢谢。”陆遥接受着，伸手把自己的挎包挪了个方向。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顾相这次出去了很久，中途发了个微信消息过来，说在打一个重要的电话，一会儿才会回来。
陆遥又简单地跟孙峰说了几句话，随后两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十分钟后，服务员敲门把酒水送了进来，陆遥看到那杯橙色的果汁。
大概是她的。
因为另外一杯太明显是酒了。
孙峰十分绅士地帮她把杯子拿了下来。
陆遥一开始没有喝，闻了一下味道，确实没有闻到什么酒味，摆在她面前的好像确实只是一杯果汁。
距离顾相说一会儿回来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他最晚也会在二十分钟内回来。
这杯饮料摆在面前就有些烫手，陆遥权衡了利弊，最后还是喝了，入口的时候依旧是浓郁的果汁味，孙峰看到了她的犹豫，什么都没说，一副不计较的样子。
陆遥刷了一下朋友圈，时不时地喝一些水。
没过多久，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眼皮也有些重，陆遥大概猜到了情况，她却没有一丝慌张，勾了勾嘴角，索性顺势趴在桌上。
“孙总。”
“你可能忘了我是个律师。”
孙峰没有在意她这些话，而是按照原本就设定好的“剧本”继续说着话。
“陆遥小姐，你没事吧？”
“需要先去休息一下吗？”
陆遥趴在桌上，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千斤重，气若游丝，说了句：“怎么可能没事……”
“那…顾总也没回来，你这样…”
“我先带你去楼上休息吧。”
陆遥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是什么东西，会这么快上头。
孙峰快要碰到陆遥，她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撇开了他的手，冷笑了一声。
“真当我——”
好欺负啊。
陆遥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破门而入，顾相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小包间里的状况，昏暗的环境下，他的轮廓影影绰绰，男人开口的声音让人如坠冰窖，只是说了两个字。
“孙峰。”
“顾…顾总…”
顾相径直走过去，看到已经软绵绵趴在桌上的陆遥，他感觉自己的眉心都在抽搐，抬眸看着孙峰。
“滚出去。”
“不走的话，我可以送你走。”
-
小包厢里再次陷入安静，陆遥还是趴着，她的呼吸是平稳的。
“顾相。”
“我在。”
“帮我拿一下包吧，麻烦你了。”陆遥的声音有些虚。
“他给你喝了什么？”
“果汁。”
顾相看着桌上摆着的那杯果汁，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别人给你点的饮料也不要喝。”
“是吗。”
“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对你是什么居心，陌生人给的什么东西都不要接。”
“哦。”
“陆遥。”顾相气得太阳穴疼，他刚才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电话来的时机，说的内容，还有强行拖拉时间的感觉，都不对劲，他匆忙地结束了那个电话，冲进包厢就看到这一幕。
刚才就应该早点意识到的，是他大意了。
现在好不容易赶走了孙峰，陆遥又是这个无所谓的态度。
“你知不知道我要是不在，你今晚会被人弄去做什么？”顾相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强忍着脾气。
“你又凶我做什么。”陆遥睁开眼，虽然有些眼花，但还是能看到的，“我男朋友从来都不凶我。”
只有顾相会凶他。
“闻池从来不会对我大吼大叫的，虽然有时候我对不起他，但是闻池从来！都不会！跟你一样！”
顾相的喉结上下滚了几下。
“我怎么样。”
“你个畜生。”
“……”
陆遥迷迷糊糊地想去伸手拿手机，手刚抬起来一点，又无力地放了下去。
“给我男朋友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陆遥似乎忘了闻池说今晚要跟朋友喝酒，就不来接她了。
她努力了会儿，身旁的顾相没什么动静，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帮她拿手机，随后她迷糊之间听到顾相打了两个电话。
“麻烦拿杯葡萄糖水进来，谢谢。”
第二个电话。
“跟孙峰那边停止合作，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合作。”
顾相打完电话，才终于留意她，问：“所以你要做什么，不想醒酒了？”
“我要闻池。”
“……”
“手机给我，我要给闻池打电话。”
顾相的舌尖死死地抵着自己的后槽牙。
几年前，他还在陆遥身边的时候，那时候她喝醉过，原本是钱若霖陪着她，顾相却忽然接到了钱若霖打来的电话，听到陆遥在嘀咕。
“给顾相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我要顾相。”
“手机给我，我要给顾相打电话。”
三句话，连字都没多没少，只是主角换了个人。
顾相不断被现实和回忆反复拉扯着，像是打翻了调味料，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后他还是帮陆遥给闻池打了电话。
“喂？宝贝，你回家了吗？”
“…还没呢。”
“我这边…”陆遥的话还没说完。
“嗯，回家注意安全，我今晚过不来了，早点回去。”
陆遥这时候忽然记起闻池说的话，她喃喃自语：“哦对，你说今晚不来接我的…”
顾相听着这些更是烦躁，他直接夺过了陆遥手上的手机。
“你好，你女朋友喝醉了，麻烦接一下。”
“……”
后面是顾相跟闻池说的，她只知道闻池说他马上就来，等闻池来的时候，陆遥喝了葡萄糖，也在努力清醒。
她渐渐好了一些，包厢里只有她和顾相两个人。
两个人都沉默着。
很久之后，陆遥突然听到顾相问了她：“我送你不行吗？”
一定要等闻池来吗。
陆遥没回答，像是睡着了，顾相也以为她睡着了，殊不知她其实听着。
“遥遥。”
“所以你现在对我，是连这么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沉默许久，没有人回答，顾相轻声叹了口气。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之时，陆遥依旧闭着眼，她却缓缓开了口。
“我跟闻池的约定是他今晚不会来了。”
“可是我需要他，他还是来了。”
“他没有答应过我的事也能做到。”
顾相倏然回头，眼眸微颤，他听到陆遥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要怎么信任你。”
“你连答应我的事情，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