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海

作者:流鸢长凝

晨光从窗格间落入,透过纱帐暖暖地照在柳溪的脸上。

她静静地枕着景岚的官服,身上盖着锦被,睡得正酣。沈将离重新给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景岚提剑站在庭中,已经准备好出发去东临城。看见沈将离推门出来后,景岚迎了上去,小声问道:“她的伤今日好些了么?”

沈将离点点头,低声道:“睡、着。”

景岚微惊,“她。。。还没醒?”以柳溪的警惕,怎会不察沈将离入室近身?

“疲、惫。”沈将离心疼地回答。

景岚轻叹,刚欲说什么。

“照、顾。”沈将离指了指自己,伸手拍拍景岚的肩头,“放、心。”

景岚微笑点头,“沈姐姐,我走了,她就交给你照顾了。”

“小、心。”沈将离指指景岚,有些担心。

“总要踏出这第一步的。”景岚说完,深望了一眼半掩门扇,柔声道:“好好养伤。”

看着景岚欲走,沈将离忽然想到什么,“官、服。”

“留着也好。”景岚会心轻笑,提剑大步离开了。

沈将离歪头看着景岚走远,一脸懵懂。

她不懂,可柳溪懂了。

柳溪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睡太深,沈将离靠近的时候,她便醒了。此时听见景岚那句话,她不禁嘴角一扬,低喃一句,“我等你回来。”

亲手把官服送上,亲手为她捋平官服的褶皱,亲手为她正好玉冠,对她笑道:“我家阿岚是真的长大了。”

景岚去赴她的战场,那她也不能慢于她后。

半个时辰后,三途石峡的石城楼外,红姨娘带着景檀与景焕站在城下给景岚送行。

看着景岚略瘦的身形,红姨娘拍了拍景岚的肩头,很是不舍,“小五长大了,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景岚心中温暖,温声道:“红姨放心,我会的。”

“九叔,保护好小五。”红姨娘哪里能完全放心,她忍不住嘱咐景九叔。

景九叔大笑道:“夫人放心,少主已经不是孩子了,说不定还是少主保护我们!”说完,他坚定地看了一眼景岚,这个少主是越来越让他心安了。

听见景九叔这句话,红姨娘放心不少。

景岚莞尔看向一旁的景檀与景焕,“二哥,海城的城防就交给你跟四哥了。”

“小五你可以放心。”景檀点头,“有辟邪在,修罗卫若是还敢再来,我来一个杀一个!”

景岚微笑,“嗯。”

景焕神秘兮兮地把一个木盒子递给了景岚,凑近景岚低声道:“四哥送你个解闷的,路上无聊可以看看。”

景岚好奇,刚想打开。

景焕连忙按住了景岚的手,不让她在众人面前把木盒子打开,急声道:“小五,你自己看就好了!”

景岚只好作罢,那就晚上在驿站落脚时再看吧。

聂广与朝廷的一队人马在远处已经等候景岚多时,只见他策马驰近这边,催促道:“都督,驸马还在东临城等着。”

景岚点头,与景九叔一起翻身上马,带着十名海城护卫,随着聂广渐行渐远。

“嗯?”红姨娘忽然起了疑心,问向景檀,“聂苏那只小妖精还在客岛?”

景檀点头,“嫂嫂刚才差人来把她接入海城了。”

景焕抓抓脑袋,“娘亲,你怎的唤聂姑娘小狐媚?”

这几日景焕多数时候都在【铸兵台】,所以聂苏的那些小动作,他一无所知。

红姨娘瞪了他一眼,“你听好了,小狐媚是冲着我们的小五来的,你跟阿檀都小心些,万一她勾搭小五不成,转而去勾搭你们了。”

“我怎么会呢?”景焕赶紧保证,“我还小,才十七岁,不会动这些歪念的!娘亲,你可以放心!”

景檀也正色道:“娘,我不喜欢这样的姑娘,我也不会的。”

红姨娘听见这两句保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海城有溪儿坐镇,红姨娘相信那小狐媚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与此同时,柳溪将聂苏请入了海城,特别命人在自己的小院中收拾出了一间客房给聂苏小住。

聂苏昨夜勾引景岚失败,心有戚戚,突然柳溪把她留下,她多少猜到一些为什么。

一是为了盘问她昨夜之事,二是为了让聂广多重顾虑,别在路上耍什么手段。

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以后再亲近景家的公子,只怕难如登天。

聂苏已经想好了说辞,若是柳溪今日问起昨夜的事,她定能解释得清清楚楚。

柳溪今日在庭中设下了茶宴,聂苏怀着一丝忐忑,对着柳溪福身后,端然坐到了柳溪右边的蒲团上。

今日倒是正经。

柳溪暗暗冷嘲,脸上笑意依旧,亲自给聂苏斟了一盏热茶,移到她的面前,“聂姑娘先喝盏热茶。”

聂苏像是一只恭顺的小羊,怯生生地端起热茶,小啜了一口。

茶叶是上好的碧螺春,入口清香,回味无穷。

“好茶。”聂苏低声赞道。

柳溪端起茶盏,并不急着喝茶,话里有话地道:“聂姑娘是个懂茶的人。”语气寒凉,隐隐带着一抹刀锋一样的杀气。

聂苏急忙放下热茶,“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哦?”柳溪反倒是笑得浓了几分,“你可是聂校尉的妹妹,朝廷选他来宣旨,想必他在陛下或是长公主心中也是个有分量的人。”

聂苏猛摇头,慌声道:“是长公主……长公主命我来……来勾引景少主……说这样才能安心……”

“长公主可真是处心积虑啊。”柳溪故作叹息,“既然这般不信我们东海景氏,那何必假惺惺地用东浮州都督一职请我们出山呢?”

聂苏将脑袋垂得更低,声音比方才还要低哑,“朝廷之事……我不懂。”说着,手指揪紧了衣袖,微微轻颤。

“既然聂姑娘今日对我开诚布公了,”柳溪提起茶壶,给聂苏重新斟满茶盏,“那我也对你说句真心话。”

聂苏软糯答道:“嗯。”

“你哥哥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也是个听话的人。”柳溪放下茶壶,突然笑得温婉无害,“我家阿岚是个做大事的人,正需要你们这样的帮手。”

聂苏心间一凉,早就听说柳溪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女人,她准备的推脱之词才开了个头,她竟都信了?

柳溪故意叹了一声,“如今朝廷积弱,不思以诚相待,还命你做这种下作之事。”说着,她欺身靠近聂苏,右手食指沿着聂苏的颊边一路摸至下巴,最后一把捏住,“生得楚楚动人,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聂苏不敢多言,佯作惊惶的模样,颤声道:“大少夫人,我是真的知错了。”她必须承认,柳溪的眸光像刀子,仿佛可以一眼洞穿心思。

“你没有错。”柳溪反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笑着松开了她的下巴,“错的是让你做事的那个。”略微一顿,柳溪嫌弃地擦了擦手指,“谁对我不仁,我便对谁不义。”说着,她眯眼对着聂苏笑笑,“我想,聂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下个问题如何回答我吧?”

沈将离捧着帕子走了过来,帕子上放着昨夜留下的桃花笺与五根银针,她把帕子放在了茶桌上,故意提醒,“有、毒!”

聂苏不禁一颤。

桃花笺落在柳溪手里,聂苏并不奇怪,可她放入景岚官服的五根银针都被挑出来了,足见柳溪根本就没那么容易糊弄。

所以,方才柳溪跟她说的那些话,只怕就没有一句是真话。

“说吧。”柳溪也不问什么,慵懒地抛给她两个字。

聂苏张了张口,“这……桃花笺上的粉末……都是长公主给我的……”

“官服出自骊都,里面的针自然也是长公主命人藏里面的。”柳溪早就猜到她会这样说,顺着她的话,帮她把后半句话也说了。

聂苏彻底慌了。

柳溪舒眉轻笑,“聂姑娘别怕,我是相信你的。”

聂苏知道,柳溪是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柳溪这女人,实在是可怕!

明明没有动刀,却让人有种刀子架在喉间的惊惧感。

“我……我若不听长公主的命令行事……她会杀了我的全家……”聂苏只能匆匆应声,她与哥哥踏入骊都时,就找了两个“假”爹娘,就算柳溪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可怜人啊。”柳溪摇头,看向聂苏以后要住的厢房,“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安身之所,在这里,什么都别怕。”

说也奇怪,分明那厢房大门敞开,可在聂苏看来,那敞开的门扇好似牢门一样,等着她乖乖走进去。

“早些进去歇着吧。”柳溪微笑说完,看向沈将离,“妹子,推我去厨房一趟,我想今日给你做个点心吃。”

“嗯!嗯!”沈将离高兴极了,将木轮车推了出来。

柳溪撑着茶桌站起,一瘸一瘸地走到木轮车边上,坐了下来,“妹子,走吧。”

沈将离笑然点头,推着柳溪离开了小院。

聂苏惊魂未定地看着茶桌上的桃花笺与银针,迟迟不敢动一下。

柳溪把桃花笺与银针放在这里,是让她拿走呢,还是由着她放在这里?

沈将离推着木轮车走出好长一段路后,终是开了口,“淬、毒。”

“有劳妹子了。”柳溪侧脸看她,眸光赞许,“鱼钩已经抛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她咬不咬这只钩?”

寻常姑娘可是不懂毒的,可聂苏若是江湖人,一旦中毒,为了活命,是一定会露出点蛛丝马迹的。

所以不管是桃花笺还是银针,甚至是包着这两件物事的帕子,沈将离都重新淬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

聂苏若是个聪明人,最好就把桃花笺与银针放在原处。

若是个蠢人,定会急着把这两件证据拿走查验或是销毁。

这一战才开始,柳溪想先试试,聂苏配不配当她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嫂嫂的战场已经拉开序幕了,大家拭目以待吧~下卷应该有你们喜欢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