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有匪

作者:吾玉

  霹雳丸如离弦之箭射出,应声而炸,林中人马皆惊,阵脚大乱间,骆秋迟携刀飞身一掠,杀入了狄族人中,故意高声喊道:“狼崽子们,爷爷来了!”

  弥漫的浓烟之中,树下的狄族人猝不及防,个个惊慌失措,不少人被那霹雳丸炸个正着,惨呼连连。

  便趁此时,孙左扬纵身跃下,冲后头一招手:“快,大家跟我来,上了马就往林子外冲!”

  他长刀一扬,孙梦吟紧随而上,几人奔至树下系马处,马边的四个狄族人还不待反应时,孙左扬已抬起脚狠狠一踹,将两人齐齐踹翻在地。

  他咬咬牙,把心一横,手中的刀重重落下,鲜血溅上半空,烫得他差点握不住刀——

  杀人了,杀人了,他杀人了!

  脑中一个声音不断飞旋着,付远之看出孙左扬的慌乱,忙喊道:“左扬,别慌,你杀的是狄族人,是犯我山河的侵略者!”

  孙左扬一激灵,陡然将刀紧紧一握:“对,对,他们该杀,不要慌!”

  马边另外两个狄族人怒骂一声,杀意毕露,提刀猛地扑向孙左扬,孙左扬反手一挡,孙梦吟抓住一把短刀欺身上前:“大哥我来帮你!”

  两兄妹正与那狄族人缠斗之际,这边付远之临危不乱,指挥道:“快,大家快去给马解绳子!”

  闻人隽反应最快,应声上前,姬文景与赵清禾也连忙跟上,三人飞速动手解着树下的缰绳,闻人姝却在一旁吓得手直哆嗦,话里带了哭腔:“我,我解不开,绳子系得太紧了……”

  付远之暗骂了声,将她一把扯开,自己使出浑身气力去解那绳子,那缰绳却的确绕了些死结,一时竟无法解开。

  林中血腥味越来越重,付远之头上汗珠坠下,再顾不得许多,一低头,用牙齿狠狠咬了上去,闻人姝吓得一声惊呼,付远之却依旧死死用着力,眉宇间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劲。

  风掠长空,飞尘滚滚,不远处又传来一记炸裂之声,浓烟再度弥漫开,狄族人被炸得一片鬼哭狼嚎,更传来接连踩空之声,依稀似有不少人掉落进了大坑里!

  树下姬文景几人闻声一喜,知道是骆秋迟成功了,将狄族人成功引进了陷阱中!

  他们也不敢耽误这宝贵时间,赶紧利索地解开缰绳,骏马长鸣,几人翻身上马,闻人姝急得哭哭啼啼:“付师兄,快,快点……”

  另一头的骆秋迟与狄族人交战正酣,他衣染血污,长发飞扬,握刀杀红了眼,还不时故意高声笑骂,将狄族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身上。

  浓烟之中,一片混乱,狄族人死的死,伤的伤,不少人还落进了那莫名其妙的陷阱里,更别提场中愈杀愈勇的骆秋迟,简直像个地狱杀神!

  狄族人在浓烟中看不分明,从头到尾都是发懵的,根本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天降“奇兵”,大梁的军队杀来了,哪里晓得对付他们的仅仅只有一个人!

  树下,孙左扬与孙梦吟将刀子一同抽出,鲜血各自溅了半边脸,两个狄族人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扭曲骇人。

  孙梦吟握刀的手不住颤抖着,孙左扬抬袖将她眼睛一遮:“梦吟,别看了,我们快走!”

  时间刻不容缓,他们跃身上马,付远之也总算将缰绳解开,他将梨花带雨的闻人姝抱上马,扭头向闻人隽伸出手:“来,阿隽,快上来吧!”

  闻人隽站在树下,听着不远处的厮杀声,心头狂跳不止,望着马上的付远之颤声道:“骆师弟,骆师弟真的不会有事吗?”

  付远之重重点头:“对,我们会立刻搬救兵回来找他的,你快把手给我吧!”

  闻人隽咬紧牙,深吸口气,正要将手给付远之时,坐在前头的闻人姝不知怎么,忽地尖叫了声,像是又被林中的厮杀吓到一般,她抓着缰绳身子一个不稳,花容失色地向后栽去,付远之瞳孔骤缩,不得不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扶。

  闻人姝却依旧叫个不停,身下的马儿受惊,仰头长嘶了声,竟撒腿就开始向前狂奔,付远之脸色大变,赶紧去抓缰绳,却根本止不住发狂的骏马!

  闻人隽紧追出几步,面白如纸:“世兄,世兄!”

  付远之回头,再没有往日的淡定风度,整个人急到声音发颤:“阿隽,阿隽,不!”

  两人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马鸣划破长空,尘土飞扬,四野之风穿袖而过,闻人隽终是……彻底被抛下。

  她肩头颤动着,遍体生寒,明明是夏日,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她却只觉得一阵如坠冰窟的冷,冷到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正当此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小猴子,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骆秋迟飞身一掠,扬刀一挡,击飞一个想要偷袭闻人隽的狄族人。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闻人隽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骆秋迟拦腰一卷,揽入怀中,踏风飞入半空。

  风声擦过耳畔,林中血腥味扑鼻而来,却偏偏又混杂着一股奇异的草木清香,宛若刀与花,暗与光,死亡与生机似乎并存般,令人忍不住想要落泪。

  闻人隽眼眶一涩,扭头看着骆秋迟的侧颜,心中万般滋味一并涌上:“老大,我,我没能追上那匹马,他们,他们扔……”

  “别说了,我都看到了。”骆秋迟揽住闻人隽的手一紧,双唇贴近她耳畔,温柔中又带着一丝霸气狠绝:“没事,老大带你杀出去!”

  长空湛蓝,骄阳似火,山野之风烈烈,拂过树林外一片营帐。

  主营阵前,杭如雪跨马而立,眉头紧锁,遥望着前方的树林,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出来,难道真有人能撑如此之久……”

  他扭头看向马旁的亲兵,问道:“清算一下人数,林中还有几个宫学弟子?”

  那亲笔点头应下,一手打开名册,一手以笔勾勒,没多时,抬头道:“回将军的话,八个,树林里还有八个宫学弟子。”

  “那还有多少演练的士兵没回来?”

  “加上河边埋伏的一队水下兵,总共还有五队演练兵未归主营。”

  “五队?”杭如雪脸色微变,有些不可思议道:“八个学生,五队士兵,双方未免也太过悬殊,怎么可能周旋如此之久,林子里究竟什么情况?”

  “杭将军无需多虑,这也并非全无可能的事情。”一个年老的声音陡然响起,陈院首唇含笑意地从主营中走出,面带得色:“没回来的那几个,正是我们宫学最优秀的弟子,他们一定在林中与演练士兵交战正酣,能坚持到此时此刻,他们委实不易,也代表了宫学真正的实力……”

  这场演练大部分宫学子弟一早就被送回主营,陈院首与诸多院傅面上都挂不住,好不容易有几个心爱弟子能争口气,坚持到现在,撑住宫学的脸面,陈院首自然是倍感欣慰的。

  然而杭如雪却依旧紧皱着眉头,沉声道:“不,不会是这么简单,一定有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他遥望树林,喃喃自语:“若真是交战正酣,一定会有士兵死伤出局,陆续返营,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是五队士兵,更何况留下的还只有八个学生,两方数目之差实在不正常……”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远方飞尘滚滚,马旁的亲兵眼前一亮,忽地兴奋一指:

  “将军快看,有人回来了!”

  林中飞鸟扑翅,血腥味弥漫半空,残存的数十个狄族人慢慢逼近,将两道紧紧相靠的身影包围在了圈中。

  四野风声肃杀,骆秋迟握刀的一只手鲜血淋漓,呼吸灼热间,双眸扫过周遭,将闻人隽又往身边拉近了些。

  霹雳丸早没了,陷阱也使完了,一人一刀拼尽全力,也狠狠杀了大半狄族人,血战至此,犹如孤岛沦陷,林中一时竟颇有番弹尽粮绝的悲凉意味。

  骆秋迟忽地笑了笑,声音低哑:“小猴子,干掉这么多头狼,老子也算不亏了吧?”

  一滴血珠坠下他长长的睫毛,衣袂随风飞扬,他手中的刀刃都裂了几个豁口,一切似乎都被逼至了绝境般,闻人隽身子一颤,忽地抓住他胳膊,猛然摇头道:“不,老大,你不要放弃,再等等,援兵一定马上就到……”

  “谁说我要放弃了?”骆秋迟低笑了声,大手将脸上的血一抹,眸中陡然又迸射出精光:“我说了要带你杀出去,就一定会做到,等不到援兵,老子就是自己的援兵!”

  “小猴子,抱紧我了!”

  他话音才落,已将闻人隽往怀中一扯,踏风掠上前,长刀迎面砍下,一个狄族人的半边脑袋飞了出去,尖声四起——

  这股冲天匪气凶悍无比,长刀扫过之处血影连连,似地狱之花凛冽绽放,快到让人几乎都看不清楚,剩下的狄族人无不肝胆俱寒!

  闻人隽两只胳膊紧抱住骆秋迟,只觉猎猎大风擦过耳畔,鼻尖都是血腥的味道,她咬住唇,将眼睛用力闭上,一颗心狂跳不止。

  刀剑相击,飞沙走石,林中一人一刀,血战惨烈。

  像过了一生那么久,又像短得只有一瞬间,闻人隽意识恍惚,几乎都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了。

  直到一只血淋淋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粗重的呼吸喷薄而来:“小猴子,我的血好像又将你衣裳弄脏了,你说怎么办?”

  她心头一颤,霍然睁开眼,只看见一张染血的笑脸,身后已是遍地横尸,草木尽斩,她眼眶一涩:“老大!”

  骆秋迟脚步发虚,身子一个不稳,再也无力支撑,一只膝盖踉跄跪了下去,手中刀重重插入了血土之中。

  “老大,老大!”闻人隽脸色大变,赶紧伸手去搀扶,整个人急得泪光闪烁:“你没事吧?你伤得严重吗?快让我看看……”

  骆秋迟呼吸灼热,闭上了眼眸,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累。”

  风中满是血腥之味,尸横遍地,林中一片死寂。

  他深吸口气,嗓音略带嘶哑:“快扶我起来,我们快点走吧,这里很危……”

  话还未完,身后骏马嘶鸣,人未至,声先到——

  “杀了我一群士兵,还想走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