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小心翼翼地捏着那脏兮兮的布袋子回了房,心中忐忑不已。
将门掩好,抖着手打开囊袋,取出内物,正是一枚刻着铭文“甲兵之符,君符,令九州天下”的铜制虎符。
许是放在脏袋子里太久了,袋子上的脏污染到了铜体上,已有几处生了铜锈,散着并不好闻的味道。
云庆已经发现了?那为何不直接戳穿她,或将虎符深藏别处,反要将如此重要之物交给她?云庆这般做到底是何意?
思量无果,只好不再思量。不论云庆有意无意,有些事她都要做。
不再多想云庆的用意,安和拿出一张勾线的图,对照着这真虎符细细修改。
这图是上次她在云庆书房找到此符,仔细端详后记下模样,回房根据所记摹出来的。现在虎符已到手,她还可以再完善一下图上的细节。
……
不出两日,安和就把云庆托她绣的新囊袋绣好了。
待晚间给云庆送小食时,一并拿着送了过去。
正在写公文的云庆一抬头,见是安和,手里除了一碟糕还拿着一个黑色锦囊,知其来意,放下手中的笔。
云庆盯着那锦囊,有些惊讶道:“这么快就绣好了?不用这般急的。”好像是嫌安和还回来的太快了一般。
安和将锦囊递给她,是一只玄色暗凤纹锦囊,锦囊抽绳两端坠着两颗小小的白玉平安扣。
安和:“既是要随你上战场之物,故选了玄色绸布,不易显脏。与黑甲军的甲胄旗帜的颜色也一致。不会扎眼。”
至于那暗色的凤纹,用的正是云庆专属之纹,是她去府里制衣的嬷嬷那一笔一笔摹下来,回来后比照着一针一线绣好的。
云庆接过锦囊,并不在意那颜色与纹路,而是摸了摸两颗平安小扣,会心一笑,“有劳公主了。”
见云庆没有打开锦囊,查验里面虎符的意思,安和提醒道:“不查看一下其中之物吗?”
云庆毫不在意,“一块铜物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云庆当真这般信任她?安和心中稍疑,可仍旧看不出云庆有任何试探之意,疑虑也只好作罢。
正巧吴俊进来书房,安和知二人有事,将要回避,却听云庆唤了一声:“公主……”
安和回眸。
云庆欲言又止,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不知云庆何意,安和也回以轻笑,转身离开了。
云庆打开锦囊,看了一眼虎符无异,又装回去了。
她本就不担心虎符有失,能将它送出去,她便自有办法将其拿回来。何况,她手中这个,本也是假的,就是挂在墙上诱骗有心之人的。
她真正担心的是不知安和究竟要拿虎符做什么。
当然,现在看来,她应该是什么也没做,且完好无损地还回来了。云庆竟一时不知是否应该感到欣慰。
她看得出有些事正让安和为难,安和将虎符归还,说明两难中至少安和未选择背弃她,这确实是令她欣慰甚至是令她欣喜的,但她亦知,安和的难处仍在,她着实不欲安和为难。
若是安和的两难中有因她而起的一难,那么,背弃她是否可解安和之难?但她又不知自己能否承受被安和背弃之苦……
若是安和的两难与她无关,她又不知自己是否有资格与安和分担一二……
吴俊看云庆神色茫然,轻咳一声,向云庆禀道:“公主这两日派人去找了个铜匠。”
铜匠?云庆闻言回神,猜道:“打了一个假的虎符?”
吴俊:“应该是。那铜匠说来人让他打一个虎型铜摆件,给了个图样,打好以后图就被收走了,铜匠不识字,故而也不知具体是何物。”
云庆皱眉,她给的不要,非要去再打一个假的……她越来越看不懂了,安和总不会是真的只是想要个虎符摆件吧。
云庆看着面前的锦囊,“继续盯紧,看看公主如何处置这个假虎符。”
吴俊:“是。”
……
赶着最后期限,安和去了琼华玉海楼。
婉君房间的内室里,李乐桐见安和递过裹着帕子的东西,既兴奋又怀疑。
把大周虎符拿到手,那可是奇功一件。没了虎符的宣德将军无法调动南周各路兵马,便犹如没了翅膀的鹰、拔了尖牙的狼,于大燕来说不足为惧。
可是,如此重要之物,安和能顺利拿到手,还没让宣德将军起疑心,是自己这傻妹妹当真被他逼得手段高明了起来,还是她深得那位将军的信任,故而没有引起怀疑?
李乐桐边琢磨着安和的冷峻的神情边接过了虎符,赶紧打开帕子来看,一方巴掌大的伏虎形铜铸之物出现在眼前,再看其上所刻之铭文:甲兵之符,君符。
当是虎符无疑,李乐桐心中大喜,但是仍有个问题,便问安和:“这虎符怎的如此崭新?”
安和漠然道:“虎符乃重器,自然要被精心保管,故而崭新吧。”
李乐桐将虎符重新用帕子包好,小心揣进怀中,“不知乐桃你是如何拿到手的?”
安和不欲多说,只道:“偷的。”
既然安和不愿细说,李乐桐不再强问,示意安和坐下,“果然未让为兄失望。上次与你言谈不欢,匆匆别过,这回你我兄妹多叙叙旧嘛。”
“恕我无暇陪李亲卫闲聊。虎符我已拿来了,我与李亲卫再无关系,还望……”安和顿了顿,“还望李亲卫尽力救出阿爹阿娘,护他们周全。”
“乐桃留步。”见安和要走,李乐桐忙道:“要求阿爹阿娘周全,凭我一人可做不到啊,关键还在乐桃你啊。”
“此言何意?”安和两手在袖中紧攥,怒视李乐桐,她都已经将虎符交来了,还要如何?
李乐桐显然道:“乐桃你忘了?我是奉命来取那将军性命的,她命尚在,太子殿下如何肯放过阿爹阿娘呢?”
明明上次李乐桐允诺过只让她偷出虎符,现在说辞又变了,他当真已是这般无耻之人。
但安和并不太过意外,她之所以弄了个假虎符,就是因为她料到李乐桐并不会真的履行“她偷出虎符便放过她”的承诺。
料中此事,却只让安和更加失望,隐忍般闭了一会儿眼,复又睁开,道“取她性命,是李亲卫的事,能否取到她性命,要看李亲卫的本事。此事我不会参与,我上回说过了,这回也不会变。”
李乐桐却从容道:“刚刚是你将虎符交于我手,你已行细作之事,你觉得若她日后得知,会对你如何?”
安和哼笑,“偷盗虎符之事是我做的,她若得知,要杀要剐我都无怨言。”
“混账!”李乐桐斥道:“父母兄长之命皆系于你手,你岂能一副求死的样子?!”又温言道:“小妹啊,你始终不明白,她是周国的将军,而你是北燕之人。她不可能真心待你的。门第之别,不止是婚嫁,世事皆是如此。她现在与你交好,是因为你有一个公主的名头,若她知晓你不过是一个假的金枝玉叶,她可还会再看你一眼?”
这话说中了安和的痛处,她的眼眸渐渐暗了下去,她知道若非公主的名头,她不可能入得了云庆的眼。
可是,纵使如此,她也不可能做得出有伤云庆性命之事。
“上次你说过我只需帮你们偷出虎符,便不逼我配合行刺。”安和死死盯着她一丁点也不认识的李乐桐,“原来是诓骗我的!”
“为兄也不愿如此,可有些事,比如这虎符,由你来办事半功倍,何乐而不为呢?”李乐桐不以为然,“而且,并非为兄骗你,我那时就是那般想的,可太子殿下不允,我也无法。殿下提了条件,你偷盗虎符一事若成,便放过阿娘,至于放过阿爹……”李乐桐冷了语气,“只有成功要了那人的命才行。”
本就是因为不想配合对云庆的刺杀,才退而求其次答应偷盗虎符的,可如今仍是逃不过,安和已不知李乐桐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到底是太子之命,还是李乐桐推脱给太子,她根本无法辨别。
李乐桐走到安和面前,双手握着她两肩,劝道:“乐桃,你与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不是那个将军。既然你肯将虎符交于我,说明你已经选择了爹娘和阿兄了不是嘛,这就对了。为兄说过,我们不需你亲自动手做什么,只需按我们的吩咐照做即可。若你觉得宣德将军待你不薄,不想让她看出是你出卖于她,为兄可将事情做得圆满些,保证不暴露你,你觉得可行?”
李乐桐言辞越恳切,安和越心寒。
果然这一劫,不是她自作聪明做个假虎符便可逃脱的。
李乐桐看安和不言,又道:“你也不要太天真了。你又怎知那人全心待你,而非利用?她的心思,你又能看透几分?你要想清楚,不要到头来,发现自己也不过棋子一枚……”
“够了!”安和不想再听李乐桐说这些话,颤着音无力问道:“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