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王咬咬牙,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终是起身把主席之位让了出来。
为解尴尬,泰昌王摆出一副谦让之态:“长公主为贵客,堪当此位。”又对仆人道:“来人,再加一席。”
可这一席要往哪儿加呢?难住了仆人也难住了泰昌王,主席这里已设了首副两席,没位置再加一席了。这一席是要泰昌王坐的,总不能加在末位,泰昌王自己也不肯的,又不能让已入席的客人往下串动,太过失礼。
“这好办。”云庆来到副席的安和身边,伸出手,将安和拉到主席。云庆给泰昌王指了指副席,“公主与我同坐,副席当予郡王。”
看着明明是他请来的安和公主,想与众人展示安和是他的人,现在却坐在了云庆身边,泰昌王脸都快绿了,却毫无它法,忿忿地走到副席一屁股坐下。
六位宾客各怀心思,也不敢多发一言,要么互相递递眼色,要么只观眼前谁也不看。
云庆将佩剑放于一旁,扫视在席的诸位,把身份一一记下,这些人背后代表的家族和官职派系云庆自然清楚,也看清了泰昌王在京里这段时日都有了哪些结交。
“刚才还挺热闹的,怎的我一来都不说话了。”云庆率先开口,“刚才你们聊什么来着?”她故作回想,“哦哦,对,让公主执箸。”
正好仆人换上来的新筷子只有安和的份,却没有云庆的份,云庆笑看安和,摊摊手,示意她没有筷子,“只能有劳公主为我执箸了。”
一旁的泰昌王闻言懊悔不已,本来为了刁难云庆,所以不让仆人给她上新筷子,没想到竟给她顺水推了舟。但适才安和没有答应自己,想必也不会答应云庆的。
不能在外人面前拂了云庆的面子,于是安和十分配合地问云庆“要吃哪个?”
安和问的声音小,但落座副席的泰昌王因离得近,故而能听得见,不禁扭头看向两人,又恨又疑,原来安和公主并非不愿意当众做这件事,只是不愿对他做这件事。可她为何愿意对云庆长公主做这种事?因为长公主是女的吗?
安和夹起一块嫩切的牛肉,一手轻托,送到云庆嘴边,不经意地抬眼对上云庆的双眸。
云庆张开嘴将肉吃下,目光一直停留在安和脸上,不曾移开。
吃罢,云庆还微抬起下巴,安和立刻明白,拿出娟帕为她轻轻擦试嘴角。
虽然云庆是故意而为,安和只是配合,但这两人的举止落在外人眼中,依旧太过暧昧,已然把底下坐着的六位看傻了,更不用说就坐在一旁的泰昌郡王了。
泰昌王只觉二人视线纠缠,动作亲密,不禁怒火中烧,手中的酒杯快被他捏碎了,他似乎明白了安和公主与云庆的关系,牙根被咬得嘎吱作响。
泰昌王心道:刘梓啊刘梓,你辱我打我,连我看上的女人你也要抢,你当真以为我怕你啊?!
再看下面的六人也在互相递着意味不明的眼色,泰昌王觉得他们定在心中嘲笑自己。
同是刘姓子孙,皆是曾祖后代,他也是皇脉,凭什么要受刘梓之辱,泰昌王心道是你逼我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心下一横,叫来仆人附耳几句。
不一会儿,仆人端来一个纯金打造的酒壶,在泰昌王面前摆上一盏金杯,泰昌王亲自将其斟满。
浆液似血,却醇香扑鼻。
泰昌王端起杯来到云庆与安和面前,举起杯介绍道:“蕃国佳酿,王府珍藏。”而后看向云庆,“为大周永昌,本王这杯敬长公主。”却将酒杯递向安和,“就由公主继续为长公主殿下执杯吧。”
泰昌王面上虽笑着,然其眼中闪过的一丝寒意却没有逃脱云庆的眼睛。
就在安和要接过金杯时,云庆抢先一步拿在手里,“这回就不劳烦公主了。”
安和虽不明云庆之意,却感觉奇怪。
泰昌王是怕云庆不喝,才让安和喂她,既然云庆已接过酒杯,没有不喝的意思,便也无妨了。
酒杯抵唇,云庆已嗅出其中问题,再看泰昌王挑衅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你不是很厉害嘛,怎么?不敢喝?”,云庆冲他笑笑,轻蔑之意溢于言表,昂首尽饮。
泰昌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左手随着云庆喉间的滚动终于松开了,心中暗喜,嘴上询问:“此酒如何?”
“回味无穷。”云庆将金杯放下,看了看安和,对泰昌王道:“酒已喝,肉已用,天色不早,我与公主就先失陪了。”
云庆的离去看在泰昌王眼里是落荒而逃,只是安和公主被一同带走,令他不满,但那杯酒他已经赢了,便不计较那么多了。
泰昌王笑笑,“恕不远送。”
从泰昌王府的后花园到府宅正门,走在前的云庆步履偏快,脸色不好,不发一言,安和也只是默默地紧跟其后。
出了王府,云庆对侍卫吩咐:“速速回府。”转身回来将安和抱上马,本想拒绝的安和发觉云庆的手臂有些发抖。
等云庆也上了马,将她环在两臂之间,她用手摸过去,确认不是错觉,不待她询问,就听到背后的云庆微喘着气,似有些无力地趴靠在她后背上,忍耐般的语气在她耳边小声道:“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听,需一一记住。”
云庆:“一会儿回府,不管发生何事,皆无需惊慌。让吴俊取乌决草先喂我服下,然后夏枯两钱,龙葵五钱,白头五钱,虎杖三钱,赤芍一钱……”
云庆还在继续念着药方,抓缰绳的手猝然紧握,手指泛白,似在忍耐,安和忧心不已,紧紧握住她的手背,冰凉无温,可又不敢乱掉心神,只好强忍慌乱,心中一遍遍重复云庆说的话,怕漏怕错。
“加荷叶三钱,水煎后…一个半…时辰内…必需喂我服下。”云庆的话已无法连续说完,“药材…找李嬷嬷,她那有……最后…告诉吴俊,按计划…行事。我…不会有事,勿忧。”
最后这句是说给安和的,说完这句,云庆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低头抵在安和的肩上,不住地深喘着气,安和明显感到肩头不一会儿就被云庆额上的汗浸湿了。
安和知道云庆很痛苦,却不能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怎么了?眼中的泪水稍有松懈就会掉下,但她不能松懈,一手反手从云庆的臂下绕上她的后腰,试图让她靠牢自己,另一手紧紧地握着云庆的手,替她持缰,她本是不会骑马的,但此刻她必须学着云庆的模样策马前行。
心中却仍不能做任何他想,仍只是一遍遍重复着云庆适才说的药方,绝不能错,绝不能乱。
马儿已在奔跑,两旁树木房屋纷纷后退,而安和还是觉得太慢了,到底何时才能回府?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仿佛过了许久,长公主府侧门檐下悬挂的灯笼才出现在眼前。
安和对一旁的侍卫大声命道:“快去叫门!”
侍卫加快了马鞭,先一步到了侧门,随后吴俊带人匆匆迎了出来。
安和在吴俊的协助下勒缰驻马,云庆立刻被扶了下去,安和得空回眸,看到了云庆渗满汗珠的惨白面容及微微泛青的唇色。可只看了一眼,安和就木然避开了,只顾着口中念念有词,仿佛中了魔。
吴俊尚未将云庆扶进侧门,就见云庆好似再也撑不住,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淋在了外袍和脚下的青石上。安和强忍的泪水也随之决堤。
云庆被背到了卧房。
安和并未跟随,叮嘱吴俊快给云庆喂乌决草后直奔她的书房,将药方一一写下,确认了无数遍,又跑到李嬷嬷那里抓药。
李嬷嬷边看着方子取药,边哀叹道:“殿下这是中毒了。”
安和看到云庆的模样,已然猜了,但听到李嬷嬷这么一说,心又揪到一处。
已经命人生火烧水了,李嬷嬷刚抓完药,安和立刻拿去膳房煎煮,举着小蒲扇使劲扇啊扇,把药壶下的火苗扇得通红。拒绝了仆人要替她的请求。
仿佛健忘一般,一遍一遍地问旁人什么时辰了,嘴上还嘟囔着“三刻了”…“半个时辰了”…终于在“还有两刻就一个时辰了”时,药煎好了。
安和垫着布巾捧着药碗来到云庆的卧房,问皱着眉守在一旁的吴俊,“乌决草服了吗?”
吴俊点点头。
安和将药端到床榻前的矮桌上。
云庆脸色衣旧毫无血色,只是换上了干净衣衫,唇缝中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乌血。
让吴俊帮忙将云庆扶坐起,安和用汤匙一口一口将药给云庆服下。
喂完药,安和用手背拭了拭头上的汗,她能做的都已做完,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云庆精通医术,一定无有问题。对,她说了她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见吴俊还守着,想起云庆的嘱咐,“吴亲卫,殿下说让你按计划行事。”
“是。”吴俊叹气,“有劳公主守着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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