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闷了好久,终于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午夜,飘荡而下。
清晨一开门,一片素雅洁白映入眼帘,冷冽之气入鼻,似有雪香,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一时间竟不觉置身于寒风中。
还有些许残余的雪花飘零在空中,安和伸出手去,那雪花兜兜转转,落在她手心,旋即化为一滴晶莹。
南周的雪与北燕的不同,北燕的雪大而厚重,每每一下就是遮天蔽日,簌簌而下,落地常常及膝,不经清扫,不能出行。而南周的雪,下得清秀婉约,只有一小层,将屋瓦墙头、小路枯枝轻轻盖上,营出个冬月的意境,好似就够了。
安和正看着眼前雪景出神,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抱怨:“公主~~~冷~~~~”
安和这才意识到门开着,灌进屋内许多冷气凉风,而云庆此时还在睡着,必是冻着她了,赶紧将门关了。
回到内室,见云庆面朝外蜷成一坨,安和将炭火添得旺了些,才到床沿坐下,给云庆揶了揶被角,免得漏进去凉气,嘴上却轻轻催道:“还不起吗?都已巳时了。”
自打秋猎回来,只有云庆在,安和才能安心入睡,于是云庆就搬进素园了。不过,以前通常是云庆比她起的早,不知何时起,她变成了早起的那个。
安和看云庆完全没有睁眼的意思,有些无奈,“都说你有无法安眠的毛病,我怎么每每见你都睡得极快,极香,现在都开始赖床了。”
云庆闭着眼,懒懒地带着鼻音道:“我确实有无法安眠的毛病。但是不知为何,打一开始与你同睡,就睡得极快还极好,所以,自遇见你之后,我再也不用听曲入眠了。”
听曲,自然是到婉君那听曲,而婉君让安和联想到了李乐桐,自然又想到了父母,心中还是有一点挂念,但也只是一点。不想了不想了,安和打住自己的心思,专心看着云庆,突然有些坏心眼,咬着唇,拿手贴上了云庆的脸。
安和刚刚从寒风中回来,还接了雪,手上寒凉,云庆被冰得一个激灵,倏然睁眼,彻底没了睡意,见安和一副憋笑的得逞模样,云庆佯装生气,立刻掀了被子,拉起安和手腕,将她一把拽躺到床上,用被子将彼此裹住。
安和背对云庆,抓着云庆拦在她身前的胳膊,推了推,没推动,“我一身寒气,你会冷的。”
云庆:“你一身寒气,正好进来暖和一下。”
安和确实被暖得很舒服,云庆的鼻息扑在她后颈,让她痒的很,心里也酥酥麻麻的,过了半响,不见云庆言语,便问:“又睡了?”
“嗯……”云庆声音又变得慵懒,“冬月何物最怡人?便是被窝了,不想离开。”
安和被云庆逗笑,“外面下雪了。”
“阴了好几日,总算下来了。”云庆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睁了眼,“是想出去玩雪?”
安和:“不,想待在最怡人的被窝里。”
云庆知安和故意顺着自己才这么说的,便起了身,更了衣,与安和用过朝食,拉着她到院中玩雪去了。
云庆拉着安和在素园的院中,转了两圈,踩了一些脚印,团了两个雪球,就有些无聊了。但听到素园外传来许多欢声笑语,好似十分热闹,两人相视一笑,都想去看看,于是一同出了素园。
玩雪这种事,还是人多热闹。
素园外,不当值的仆人婢女们都沉浸在初雪的喜悦中,三五成群,在雪地上打闹嬉戏着。一个个脸冻得红扑扑的,要么在乱飞的雪球下奔跑躲避,要么在雪地上互相摔来摔去。
有眼尖的,一下子就看到了朝他们而来的云庆和安和,立刻敛了笑,收了动作,退到一旁候着,慢慢一个两个,就都停了下来,学着退到了一旁。
安和不是要打断他们的意思,这下反倒觉得自己不该过来,脚下就有些迟疑了,云庆边将她拉起继续往前走,边对仆人们道:“继续继续,无需拘谨,咱们府上本就不禁止打闹。”
有些性子爽朗的,闻言,彼此递了个眼神,达成一致,一起冲到二人面前,将两人猝不及防地拥入“战场”,被这么一带,其余人便也不再拘束,一起玩了起来。此时,无有主仆身份之别,大家笑成一团,闹成一片,虽是雪天,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有人在玩摔跤,安和凑过去看热闹,不只有男子,还有女子互相比划较量,一个矮瘦的婢女正对一个比她高些胖些的,却见这矮瘦之人十分灵巧,两下就把对方给绊倒在地。
安和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公主要试试吗?”不知何人开口。其他人也起哄道:“公主来嘛!”
安和虽在北燕时,也常与玩伴在雪天玩摔跤,但她从来没赢过,不想出醜,便连番拒绝了。
“试试何妨?”云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伸手邀安和。
安和不可思议道:“你要和我摔跤?”
云庆笑着点头。
旁边的人也在催促,“公主上嘛”“上呀公主”
安和哪里肯与云庆摔跤,“你这不是欺负人嘛!你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我才不要跟你摔。”
之前赢了的那位矮瘦的婢女不以为然,“公主莫怕,这事靠技巧,不看个头和蛮力的,瘦小的反倒灵活。”
云庆也笑着应和,“我都没摔过,第一回,谁赢谁输未可知呢。来嘛~”
安和已有些窘迫,但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罢了,输了就输了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回,便硬着头皮上了。
其他人看到这边的热闹,纷纷围了过来,云庆看向他们,“你们赌谁赢?”
“我赌殿下!”“你赌哪个殿下?这里有两位殿下。”
安和则劝大家道:“必是我输,你们可别押我。”
“那可不一定,”刚才那位矮瘦的婢女开口,“我赌公主殿下赢。”
又有零星两三个也赌安和赢,安和又感激又抱歉地看了看她们,感激她们信任,抱歉要让她们失望了。
剩下的大多数还是赌云庆赢,直到大家都下完注,云庆朗声道:“赌赢者,本月加俸一倍。”
安和傻眼,小声道:“这么多人,每人加俸,少说要也要几百两呢?”
云庆弯着眉眼看着安和,才下注道:“我也赌公主赢。”
“哦~”大家又起哄起来。
脸本就被冻得粉嫩的安和又红了几分,随后又听云庆对她低语道:“总共就两三个人,加十几两的月俸我还是拿得起的。”
比赛开始……其实这并不能算比赛,因为只有安和一个人认真,云庆则只是在配合,安和只觉得她还什么都没做,云庆就倒了。
围观的人,已看穿一切,都不说话,互相递着颜色,捂嘴偷偷笑。
安和知道云庆故意让着她,反倒不服气起来,对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一脸狡黠的云庆严肃道:“再来一次!我又不是输不起,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好~”云庆认真地保证。
安和抓着云庆的肩膀,认真地上前别着云庆的小腿,云庆不配合,安和根本别不动,再怎么说云庆也是个从军的。安和憋着劲一用力,云庆便趁机向后撤了腿,让安和别了个空,结果她使劲有些大,脚下一滑,就要后仰,云庆见状赶紧拦腰去扶她,安和趁机踢了云庆一脚,使云庆也失了重心,两人齐齐摔下去,不过在落地前,云庆翻了个身,将安和托到了上面。
云庆摔在雪上,安和摔在云庆身上,四目相对,云庆笑得得意,黑眸深邃,仿佛要将安和吸进去。姿势暧昧,云庆的模样又勾得安和心不在焉,若非周围这么多人,她恐怕要忍不住做点什么。
“公主赢了!”云庆宣道。
那两三个赌安和赢得欢呼雀跃。其他人虽不服气,但也并无所谓,本就是玩乐。
安和也不服气,“你放手。”
“啊……”云庆放开搭在安和腰间的手,拉着安和从雪地上起来。
吴俊过来,在外围唤了声“殿下”。
云庆对众人道了句“你们好好陪公主玩”后,来到吴俊身边。
吴俊很忧心地对云庆禀道:“泰昌李盛眀被抓入狱了。”
李盛明,人们尊称他为李公。
云庆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道:“我听闻他在刘垚叛乱时劝阻不能,便当场辞官了。为何会抓到他头上?”
吴俊:“其实最近因泰昌叛乱一事下狱者众多,其中不乏被无辜牵连的,他们都以为’宁肯错杀,不漏一人’是殿下你的意思。李盛明在泰昌威望极高,这样一来,泰昌诸多人对殿下都十分不满。”
云庆笑笑,“那必是季甫故意所为了。泰昌这回恐怕要直归朝廷领辖,不再设封地,季甫不想让我插手泰昌,便只好污我名声了。”
吴俊:“可京里也有不少被冤入狱的。好似最近朝中上下,都人心惶惶的。”
云庆抱着胳膊踢了两下雪,“京里这些被冤入狱的,想必都是季甫的对头吧。”
吴俊:“正是。”
“那就好。”云庆沉吟片刻,“这是个为陛下收拢人心的好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南方的小伙伴们恐怕没玩过雪上摔跤,还是挺疼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