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云庆才与安和启程回府。
因是初一,晌午有宫宴,云庆先走一步进宫去了。
安和便令张诚调转了车头,去了琼华玉海楼。
婉君开门见到安和,十分意外。
安和沉着脸,不待婉君允许就进了门。不过安和也只是进了门,并不往里走。
婉君不管她,自己回到屋里坐下,面上依旧是挂着客气地笑容,“公主殿下一早前来,是要听戏吗?还是为了给我拜年?”
安和双手互握着,有些不自然,“我来是想托姑娘打听件事。”
婉君有些失望地打量了一会儿安和,才道:“殿下如何确定我就能打听到。”
安和直视着她,断言道:“姑娘既是大燕太子的人,我所问之事,对姑娘来说必是小事一桩。”
“殿下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一个戏子罢了。”婉君轻叹,“殿下且说说看吧。”
安和敛眸,“我想托姑娘打听一下,燕国子监从七品主簿李盛夫妇,如今是生是死,可还安好?”
婉君:“就这?”
安和:“就这。”
“殿下这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呀。”婉君知道安和打听的人是她的生父母。她端起茶碗浅尝了一口茶,“殿下为何不直接去问你那位兄长?”
安和:“他一个阶下囚,问他有何用?”
闻言,婉君诧异道:“殿下难道不知他早就被救出来了?”
“你说什么?”安和不自觉地向前一步,“他被救出来了?”
婉君放下茶碗,看着安和震惊的神色,“难道长公主殿下不曾告诉你吗?”
安和心往下沉了沉,但面上并未有什么异常,只是十分警惕道:“你们不会又在谋划行刺了吧?!”
婉君无奈地喊了声“殿下”,“我说了,我只是一个戏子。我并不参与谋划什么事情。”
安和一副“你当我会信”的模样,凛然道:“我不管你们是否又在谋划什么。请姑娘转告李乐桐,莫要再动什么刺杀的念头,也不要再打我的主意。最好让他赶紧回北燕去,免得在这里丢了性命,惹父母伤心。”
婉君笑了笑,不置可否。
……
安和一路胡思乱想着回了府,既担心李乐桐会威胁到云庆的安危,又一直在想着婉君那句“难道长公主殿下不曾告诉你吗?”所以,为何云庆不告诉她呢?
安和下了马车往素园走,故意走在阳光下,却仍感受不到热意,她心里叹道:许是冬天的日头不暖人吧。
心事重重地推开房门,本应空无一人的房里却传来了云庆的声音,“你去哪了?”
安和吓了一跳,抬头看到云庆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屋内。
安和平复了一下忐忑,边解下裘衣放好,边看了看天色,正是午时,“宫宴不是设在午时吗?你怎么回来了?”
云庆却只是重复地问了一遍,“你去哪儿了?”云庆的声色平静,却像外面的太阳,一点也不暖。
安和有些犹豫,她以为云庆不知婉君之事,若她实言相告,岂不是出卖了婉君,虽然她并没有护着婉君的意思,但也不想因为她而使婉君罹祸,便沉默没答。
却听云庆问她,“可是又去见婉君了?”
安和惊讶:“你如何知晓?”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堵,“难道你…监视我?”
云庆不言,面上有些苦意。当她在宫里听到安和又去了婉君那时,她十分担忧,毕竟之前北燕一干人就是通过婉君与安和联络的,她不知这回安和又见婉君,是否又与北燕有关,是否北燕又为安和安排了什么。宫宴刚刚开始,云庆便擅自离开了,本想去玉海楼,犹豫一番,还是回了素园等。
安和好似为婉君那句“难道长公主殿下不曾告诉你吗?”寻到了答案,她压住心中的酸涩,苦笑着问云庆:“你不信我?”
安和心碎的模样令云庆顿时慌乱起来,她忙起身道:“我没有不信你。”
“可是,”安和觉得有些茫然,“你既信我,为何不告诉我李乐桐已经被救走了?信我,为何还要监视我?”
安和怎么突然提起李乐桐的事?云庆有些不快,“是婉君告诉你的?”
安和簇着眉想了一会儿,随即明白了,“原来你知晓婉君的事?所以,你以为我去找婉君,又是要害你?不告诉我李乐桐之事,也是怕我又与他害你?是吗?”
云庆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安和喉间发涩。
云庆有些急道:“你若想知道李乐桐之事,为何不直接问我呢?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何事不可与我直说?非要自己私下去找婉君?”
“我……”安和想解释,话到嘴边却有些委屈,她只是昨晚看到孙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又因年节之故,有些想家罢了。她已经全心为云庆了,并无一丝保留,什么父母故国,她都不管了,不忠不孝也无所谓了,还要怎样云庆才能信她呢?
安和忍着泪道:“我只是想打听一下我父母的生死而已,长公主不信我,那我也无法。”说到“不信”二字,安和已带了哭意,“我想自己静静,请殿下先出去吧。”说完,就将云庆推出了房门。
“公主?!”云庆砸了两下门,但安和不应。云庆心中凌乱,又在门前站了良久,安和也没要开门的意思。
仆人跑来禀道:“殿下,府外有人求见安和公主。”
云庆烦躁道:“何人?”
仆人:“说是北燕人,与公主是故人。”
云庆顿时火大,北燕人已经这般大胆了吗?竟敢明目张胆地登门求见安和了?
云庆含怒道:“让他去中堂,我去见!”
云庆到中堂时,一见来人长相,就更加火大了。那鼻眼眉额,简直就是李乐桐的翻版,不过他身型没有李乐桐那般壮实,身型偏瘦,面色偏黑,眉目要舒展些,眸中也很平和。头上戴着狗皮帽,身着普通的窄袖袄袍,看起来没有官身,袄袍边角有些磨损痕迹,有种风尘仆仆之感。
云庆毫不客气地在堂上坐定,审视着来人。
来人倒是不卑不亢地开了口:“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宣德将军,大周的云庆长公主了?”
云庆不欲与他寒暄,冷道:“既知我身份,为何不拜?”
来人笑了笑:“我是来见我们公主的,并未求见殿下你。何况我非大周人,见到殿下,拜与不拜,全看我心意。而且,殿下若知我身份,便知我没有拜殿下之理。”
云庆哼笑,“你怎知我不知你身份?我已见过公主的长兄,你的眉眼,与他相似,恐怕也是公主的某个兄弟罢了。”
来人些许惊讶,“原来殿下已见过长兄了,如此,殿下当也知晓公主的身份了。”再看云庆脸色不好,“想必长兄为殿下添了许多麻烦。”来人轻叹一声,拱手拜道:“既如此,替长兄向殿下致歉了。”
云庆并不领情,“不要弄这些虚的,直说来意吧。”
来人直起身,“殿下所言不错,我乃公主二哥,松为吾名。游历至此,正值佳节,念及小妹在异国孤苦,便想来探望一二。烦请殿下让公主出来相见。”
云庆挑着眉,“没了?”
李乐松不懂,“还应该有什么吗?”
云庆眯起眼:“你们又有什么谋划,直接与我交代吧。但丑话在线,不要牵扯到公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云庆神色冷冽,李乐松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听闻殿下此言,我很欣慰。殿下与吾妹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我正有几句话想问殿下。”随后,他不待云庆允许,便坐在了客席上。
“吾妹名桃,因家父钟爱桃花桃树,得吾妹时,正值桃花绚烂,因而名之,家中都唤她小桃。小桃自小乖巧懂事,孝父母,敬兄长,可父兄与我,在关键之时,却都背弃了她。”李乐松想到了妹妹被选去和亲的事,有些内疚,“如今,她成了殿下的府中客,敢问殿下,待她可真?”
云庆不知这李乐松为何要跑到她面前煽情,但确实把她的情煽起来了,于是答道:“自然当真。”
李乐松:“既是如此,敢问殿下,可愿护她余生?”
云庆:“三生有幸。”
李乐松又问:“殿下与小桃皆为女子,非比寻常,日后难免遭世人非议,敢问殿下,可能护她余生?”
云庆:“尽吾全力,不惜吾命。”
李乐松摇头,“殿下不可轻言命事,小桃一人在周,只有殿下在,她才可得倚靠,殿下要惜命,方能护她。”
李乐松言之恳切,云庆内心动摇,这人难道真的是来探望安和的?
云庆之言,让李乐松又感慨又愧疚,“其实,不瞒殿下,我们李家,不配有小桃这样的女儿。”
云庆不确定这是李乐松的肺腑之言还是他在演戏,想起李乐桐对她与安和的指责与谩骂,云庆不禁疑惑,这两兄弟如此天壤之别吗?云庆便试探道:“令妹与我,皆是女子,你当真不以为意?”
李乐松一脸怅然,“我适才说过,父兄与我,皆是堂堂男儿,可关键之时,无一人为小桃做主。只要殿下能护小桃周全,便是女子又如何?”
随后他满怀期待地看了云庆片刻,起身正色道:“今日,得殿下九鼎之言,我自作主张,代家父做个决定,日后,小桃就交给殿下了。”
云庆已不似起初那般敌视李乐松,又听他这番话,心中难免激动,只好也起身,欠身拱手,“自当不负所托。”
李乐松笑笑,“现在,殿下知晓为何我无需对殿下行拜见之礼了吧?”
云庆一愣,明白了李乐松的意思,反对李乐松拜道:“兄长在上,请受我一拜。”
李乐松赶紧去扶她,“使不得,殿下尊贵之身,我可受不起。只愿殿下善待小桃。”后又敛了笑容对云庆道:“若是来日,让我得知殿下食言,我虽孑然一身,也要与殿下算到底。殿下可要记好了。”
云庆也笑笑,“不会有那一日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话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