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锦敲了敲门,“公主殿下?有人求见。”
安和:“不见。”
李乐松对兰锦道:“有劳姑娘了,你去忙吧,我来就好。”
待兰锦退下,李乐松轻轻敲了门,“乐桃?是二哥。”
门很快由内而开,安和不敢相信能与她二哥在此处相见,可眼前,确确实实是她二哥,她一时怔住。
李乐松本是笑着的,但见安和眼圈泛红,明显是哭过,便皱了眉,“为何事哭泣?谁欺负你了?”
安和摇头:“我无事,外面冷,二哥进来说吧。”
有了李乐桐的前车之鉴,李乐松的突然出现只令安和有忧无喜,“二哥是怎么进来的?可是擅闯的?”
李乐松好笑道:“我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安和将信将疑,他一个北燕人,什么理由能光明正大地走进长公主府来?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无需纠结这些了,安和直言:“二哥前来找我何事?”
李乐松:“我这几日正好游历至此,赶上年节,想着过来看看你。”
“没了?”安和还是不放心。
李乐松苦笑,“你怎么和那位长公主的反应如此一致?”
“啊?”安和惊讶道:“你见过长公主了?”
李乐松点点头,“不仅见过了,而且相谈甚欢。”
安和仍疑:“所以二哥真的只是来看我的?”
“不然呢?”李乐松歪歪头。
安和还是不放心,便追问道:“二哥不是一心想考取功名吗?为何会游历至此?不用在家用功吗?阿爹阿娘呢?他们还好吗?”
李乐松叹了口气,坦言道:“其实,自你入宫后,我就离了家,四处游历去了。”
难怪李乐松颇有饱经风霜之感。不过这事安和完全不知晓,着实很意外,“二哥可是有什么苦衷和难处?寒窗十多年,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功名说不考就不考了?”
李乐松摇头不答,心中隐隐失落,他本以为安和见他会很高兴,可实际并无喜悦之色,反是疏离警觉的样子,便问:“小桃可是不想见我?”
“二哥这是哪里话。”安和为掩饰尴尬,为李乐松沏了茶,递过去。
李乐松接过茶,“其实大哥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大哥自打当上太子亲卫,就像变了个人。”李乐松无奈地摇摇头,“大哥没少令你受委屈吧。”
提起大哥,安和无话可说,只有敛眸不言。
李乐松饮了口茶,对安和怜惜道:“小桃以后要多为自己着想。父母啊,兄长啊,乃至大燕,你都做得够多了。”
真的够多了吗?安和仍是有些愧疚,“可是……”她将燕太子如何以父母之命要挟李乐桐,李乐桐又如何来要挟她,而她又如何未配合等等事宜统统向李乐松讲了。“如今父母生死未卜,二哥可会觉得我不孝?”
李乐松虽听到一些李乐桐的事,却不知他们的长兄竟然会对自己妹妹做到这个地步,一时愤慨异常,再看安和自责的模样,有些话,他不得不说了,“小桃,你听二哥说,你没有不孝。大哥还在着,爹娘必无大碍,往后他们之事就交给大哥和我了。而你,事到如今,有些事也该知晓了。”
安和闻言抬头,投以询问的目光。
李乐松:“你入宫后,父亲擢升四品,大哥立刻成为了太子亲卫,而我未经科考,就有了内定的进士身份,你可知为何?”
安和想了想,“因为我成了公主,故而,皇帝陛下对咱家荣宠优待?”
李乐松看着自己的傻妹妹,很无奈,“你搞反了。不是因为你成了公主,咱们家才鸡犬升天的。而是皇帝陛下先同父亲提出了这条件,父亲才答应送你进宫做公主的。陛下虽选中了你,却也不能强抢,也要问过父亲的意思,若是父亲坚决拒绝,陛下也不会强求,大不了换别人家的姑娘就是了。可父亲还是……”李乐松咬咬牙,有些痛苦道:“所以,咱们家的荣宠,说得难听些,是把你卖了换…”
“别说了!”安和已经攥紧了衣袖,她不想听。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原来她被选进宫去做和亲的公主还有这样的隐情在,原来是她的父亲一手将她送来了南周,原来在父母眼中,她只是用来换取荣华的……原来还有这么多事她都不知晓。
她以往还不明白,为何她进宫后,数次想见父亲和兄长,他们却极其冷漠拒不相见,那时她伤心难过,赌气地以为父母兄长不要她了,这下好了,无需赌气了,事实就是如此。
李乐松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满是歉意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陷入无状的痛苦之中。
安和缓了许久,才低着头怔怔地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喃了句:“难道,以往阿爹对我的种种宠爱,都是假的吗?”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没忍住,一滴豆大的泪落在安和的衣襟。
李乐松无法为父亲找到借口,便是有借口,他自己都不信,因此也只是沉默。
安和阖眼片刻,忍下心酸,自嘲着苦笑两声,最终只轻吐出两个字:“算了。”
不算了又能怎样呢?既然她的父母不要她了,而她也为李家换取了富贵荣耀,那就……算了吧……
既然,父女母女情已断,而今,天涯再无相逢时,那就,各自安好吧。
安和见李乐松很是担心她,勉强冲李乐松笑笑,“多谢二哥。”
谢李乐松还会担心她,谢李乐松告诉她实情,更是谢李乐松弃了功名,离了家,安和知道,那是因为李乐松看不惯父亲所为,替她不平。
安和:“二哥日后如何打算?”
李乐松:“继续游历,天下之大,我未见者,何其多。”
安和:“还会再来看我吗?”
李乐松:“当然。”
……
安和已经将云庆拒之门外三天了。
既然事起琼华玉海楼,云庆正好也有一事想问婉君,便亲自去了一趟。
云庆坐在椅上一言不发。
“想必殿下也不是来听曲的吧。”婉君收起了戏本,从容地坐到云庆对面。
云庆歪着身子靠在扶手上,提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姑娘柔荑,可能借我一看?”
婉君噗嗤笑出声,“原来殿下竟是来给我看手相的。”
云庆附和着笑了一下,婉君大大方方地将左手伸过去,云庆提醒道:“男左女右。”婉君才申了右手过去。
云庆端详片刻,心中了然,一把抓住婉君伸过来的手腕,婉君被她扯得一怔。
“我虽不太懂戏曲,平日也是胡听瞎看,但也知姑娘唱得是旦角,旦角应是无需练手上功夫的,”说着,云庆举起婉君的手,疑道:“为何姑娘手上老茧横生?”
婉君脸色变了变,硬生生抽回手,“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姑娘不必心惊。”云庆笑笑,“便是有什么,我也不会对姑娘怎么样。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些事,我想弄清楚。”云庆倾过身子,“比如,姑娘这老茧,可是常年使枪磨得?”
婉君眸中顿时生出寒意。
云庆见状,赶忙宽慰她,“都说过了,不会对姑娘如何,姑娘不必如此警惕。我知晓姑娘身份有异,也不是一两天了,若真要对姑娘动手,还需等到今日么?”
婉君想想也是,既然已经被看穿,她便是再警惕又能如何,便也放宽了心,不过她倒是好奇,“殿下怎知我会使枪?”
云庆幽幽道:“当日有人夜探我府,使一把银枪,后来我看了一出子龙救少主的戏,才知那人的路数应是个武生。可是京里的戏班子都被我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个武生。可不是找不到嘛,毕竟我没想到,那武生是个姑娘家。当时那人与刺杀我的北燕人在一起…刺杀我那人姑娘认识吧?就是姓李的那位亲卫。想必姑娘也知道他与安和公主的关系。”云庆的语气与闲聊无异,“而且那阵子,公主频繁见你,有些不对劲。我想,北燕人应是通过姑娘作掩护,联络公主的吧。如此,与北燕有关的戏子,就只有婉君姑娘你了。”
婉君笑着摇头,“竟是没逃过殿下的眼睛呢。”
云庆真挚地夸道:“姑娘的枪,使得的确不错。”
婉君大笑,“殿下谬赞。”
云庆也跟着笑了两声,想起安和曾说过自己是北燕的细作,北燕有命,她便需听。今日她前来,就是想了解这事,她必须要将安和细作的身份除了,方能保她平安。而不动婉君,便是想着一人换一人,她放过婉君,也让北燕那边放过安和。
于是云庆问道:“姑娘可否告诉我,安和公主听命于北燕何人?”
婉君敛了笑,没明白云庆的问题,“殿下不是知晓了吗?都是公主那兄长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她。”
“只是她兄长吗?”云庆眨眨眼,琢磨一番,“那她兄长,听命于北燕何人?”
婉君:“北燕的太子。”
原来如此……云庆点点头,原来是北燕的太子要杀她。
云庆瞧婉君答得快,便问:“姑娘如此配合,将这些事轻易告与我知,不怕被你们太子殿下知晓吗?”
婉君无所谓道:“我并非燕太子的人。所以殿下所问,我皆可以相告。”
云庆很满意,“多谢姑娘了。不过我倒不在意什么太子,我只想知晓公主的事。适才姑娘说公主听命于他长兄……”
“不,”婉君打断云庆,“殿下错了。公主并非听命于那个李亲卫,是那李亲卫逼迫公主配合,不过公主仍是没听话呢。”
云庆脸色一下沉了下去,确认道:“公主是被她长兄逼迫的?”
“正是。那李亲卫以父母之命相挟,公主不敢不从。不知殿下可知晓,那李亲卫让公主偷出虎符来,公主竟是弄了个假的,那李亲卫还当真被糊弄了过去,”婉君觉得好笑,“没想到那公主看起来文静乖巧,小心思还不少。”
云庆无暇听婉君谈笑,原来安和并非什么北燕细作,她完全是被他那长兄威胁的。云庆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看殿下秋猎后平安归来,想必安和公主也没有乖乖配合刺杀殿下吧?”婉君有些感慨,“当时那李亲卫让公主引殿下进埋伏,我就瞧见了公主的眼神,一副以身赴死之态。”
婉君之言,如霹雳当空,令云庆心中大震,“那日埋伏我的计划,姑娘知晓多少?可能细细说与我听?”
婉君不知她是何意,“我只知是要引殿下去一个什么岭,然后以箭射杀殿下。具体如何,就不知晓了。”
云庆疑惑,当时他被引去的明明是一个道观,而且并无箭矢埋伏。“还有一问想请教姑娘。”许是婉君很坦诚,令她解了心中大惑,她对婉君也不自觉地客气起来。
婉君:“殿下但讲。”
云庆斟酌半天才开口,满脸是不确定的样子,“姑娘觉得,若是我遇刺那日,公主换上了我的衣衫,按着我的模样打扮,是何用意?”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太显而易见了吧,婉君不懂为何眼前这位聪慧的殿下竟然一副想不通的模样,她直言道:“无非是去替殿下送死嘛。”
云庆好似听了什么发聩之言,“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是懊悔和震惊的复杂神色,心不在焉第道了句“多谢姑娘”随后匆匆离去。
独留婉君在原地,淡漠地看着窗外的艳阳,不知何所思。
云庆一出门,便对吴俊吩咐道:“安排人去北燕打听一下公主的父母,如今可还安好。”
吴俊:“是。”
作者有话要说:啊……无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