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走向单膝跪地的云庆,亲手将她扶起,“皇姐辛苦,快起来,皇姐于朕面前,永不必行礼!”随后转向众人,“众将辛苦,平身!”
“谢陛下!”
小皇帝低头看了看殿内为了守护他而死的那些禁军尸体,面露苦涩,对身后的于让命道:“为今日阵亡之勇士立碑,其军属,免除徭役,往后由朝廷供养。”
于让:“是。”
随后他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目光所落之处,是刀抵颈上、被人反手押着的季甫。
小皇帝来到他身前,因被押着,季甫对小皇帝呈躬身状,头颅的位置终于低于小皇帝的眼睛。
小皇帝似乎第一次见季甫与他这般“恭敬”,浅笑着对灰头土脸的季甫道:“今日乃朕生辰,季相送了朕好大一个贺礼。朕应赏你些什么呢?”故作思考后,他摆了一个天真的笑脸,“不若就赏季氏灭族吧?”
季甫勉力抬头看他,额上尽是皱纹,面上愤怒、悲痛交杂。
小皇帝笑了笑,命人松开季甫,“季相年龄大了,不堪这样被压着,松了吧。”
是被压得太久了,季甫一时直不起身,扶着腰缓了半响,看起来有些打颤。
小皇帝伸手把玩了一下季甫肩头被划破的衣料,“季相莫怕,朕与你开玩笑的,你最了解朕,绝非那般心狠之人。”收回手,又道:“季相陪朕去承天宫过生辰吧。”
承天宫里的叛军早已被黑甲军尽数拿下。黑甲军冲进来时,被圈起来的朝臣们有一种绝处逢生、柳暗花明之感,恶狼口中的羔羊好似终于发现他们其实有角,也可以一搏,纷纷三五人协作向看守他们的叛军扑去,最终也协助黑甲军拿下不少人。
承天宫里情势瞬间反转,大起大落之下,有些人还未及反应过来,瘫坐在地上发愣;有些擒拿了叛军的人自觉忠勇,与旁人侃侃自夸,甚至与黑甲军士兵攀谈起来;有些自命忠义之士,去到适才臣服于季甫那几人面前,破口大骂,唾沫横飞;有人伏在被杀的那些大臣的尸身上恸哭,甚至即兴作出了悼文;还有些慌乱中乌纱帽掉落不见的,在到处找帽子,而找到的又一时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还有本已吓的魂都没了的,这会儿正了衣冠,换上了一副从容凛然之色,仿佛自己从未惧怕过……
一声高昂的“陛下驾到!”,众人速速归位,堪比闹市的承天宫终于恢复了朝堂该有的样子。朝臣分列两班,恭迎圣驾。
在山呼声中,小皇帝拉着云庆并肩迈步进了承天宫,一直将她拉到到了御案前才放手。
小皇帝在龙椅上坐定,看了一眼御案上那顶本属于季甫的冠帽,未动声色,而是对朝臣们道:“朕来迟了,众卿久等了。今日有双喜,一喜,朕的生辰,二喜,两国联姻之欢。”随后笑眯着眼看向一旁故作不在意的云庆,“阿公,宣旨吧。”
于让早已从暖阁取来圣旨,持在手中候着,得了皇帝之命,上前一步打开卷轴,向众臣宣道:“吾朝与燕,比邻而存,今顺天意,悉欲和而生息万民。燕安和公主,迢迢来朝,谦恭皓贞,应婿上人。然,朕俱思皇宗日久,相称之珠玉,唯云庆长公主地惟长嫡,位居明两,德高圣极,堪以配之……”
念到这,底下的朝臣个个讶然。皇帝的意思是要公然为云庆长公主和安和公主赐婚,这也太有悖伦常了。若是云庆长公主为男子,是皇帝的胞兄,则必是亲王,由她与安和公主和亲,也是乎礼法的,可她毕竟不是。
小皇帝似乎也清楚这样的旨意会令朝臣乃至天下认为违背常理,随后圣旨又说道:“朕登基之时,高祖临梦,赠以图卷,曰利国瑞象,朕恭视之,乃双凤相和之纹。今日之婚,正应如是。”
小皇帝的意思是你们别急着反对,这是高祖给朕托梦定下的事,是祖宗的意思,而双凤相和,是利国的福瑞像,也就是上天的意思,不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他也要顺应天意,所有人都要顺应天意。既然是老天的意思,若谁要反对就去与老天说,不要跟小皇帝说。另外,既然是利国的瑞象,你反对是何意?你难道希望国家不利?这帽子就太大了。如此一来,谁还能有意见?
况且宫变刚刚过去,许多人还没缓过来神,也没人有那个心力在此时反对此事。
于是圣旨继续被念着:“……安和公主与云庆长公主顺结连理,永固边疆。”
圣旨宣读完毕,云庆跪下接旨,“臣谢陛下。”
朝臣也纷纷拜道:“恭贺长公主。”
小皇帝笑眯眯地对云庆道:“吉时尚未到,皇姐快快下去更衣准备吧。”
……
云庆正在被婢女服侍着换下银甲战衣,随后再一件件穿上礼服。婢女正欲为她拆开发髻重梳,但她在铜镜中见到发髻上的那条安和为她亲手系上的红绫,就阻止了婢女的举动,“发髻无需重梳,戴冠吧。”
婢女只好去取冠,却有内侍惊慌前来,“殿…殿下!”
云庆:“何事?”
内侍跪伏在地上,哆嗦道:“公…公主…不见了……”
云庆蓦地转身,上前一步将他拽起,蹙眉问道:“什么叫公主不见了?为何不见了?!”
内侍不敢看她,“适才小人去昭福宫请公主准备起驾,结果昭福宫里没有公主……”
内侍尚未说完,云庆已夺门而出。
……
得知宫变后,昭福宫里的三人也是胆战心惊。
安和命张诚赶紧关了昭福宫的大门。可没过多久,还是有一个人闯了进来,他是翻墙而入,并未走门。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后宫。”守在寝殿门前的张诚拔剑指着来人。
来人一派从容,边说边往前走去,“我是燕国人,是来见公主的。”
“休想骗我!”张诚哼道,他才不信燕国人会出现在后宫,这人必是逆贼无疑。
却听身后殿门“吱呀”一声响了,安和站在门内,面色恼怒,声音极冷地问来人:“李乐桐!你如何会在此?你又要来做什么?”
看来真的是与公主相识,但却并不受欢迎,张诚依旧未敢松懈。
“我来自然是救你。”李乐桐见安和出现,赶紧凑上前,却被张诚剑指喉部拦下。
李乐桐哼笑一声,看了看闪着精芒的剑尖,“你们可知现在这座皇宫里正在发生何事?”又歪头越过张诚看向安和,指了指外头,“外面正在宫变,他们南周的国相叛变了,外面到处都是他的人。他们已经控制了前朝,正往后宫而来,不肖一刻,他们南周就要姓季了。”
安和早已派张诚出去打探过了,大概已知晓情况,故而并不意外。
李乐桐见安和无动于衷,急道:“你怎么还不懂。季甫不在乎你,一会儿等他的人过来了,管你是谁,只会杀了你!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你快快随我离去!”
李乐桐此言不差,安和也知等叛军过来,她必死无疑,但她绝不信李乐桐会好心来救她。
李乐桐掐着腰,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还不快随我走,你还在等什么?等那将军来救你?如今你还不醒悟吗?我曾经告诫与你,她那种人绝无真情。现在如何?你不还是要嫁于那皇帝,她可有为你做什么?现在你身处险境,还不是得我来救你?!”
安和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你休要挑拨,她只是不知罢了。她远在西境,我从不求她能来救我,当然,我亦不稀罕你来救。”安和顿了顿,“我是不会同你走的。”
李乐桐被安和气得咬牙,“行,便是不稀罕我来救,你于此处白白送命又有何用?既然你不愿嫁那皇帝,而他也快命丧敌手,为何不随我逃出去?只有逃出去,你方有机会去寻你那将军吧?你不想再见她了吗?”
安和自然想再见云庆,她也知道若是皇帝当真毙命,而她又能安全逃离,去见云庆,或许此生她二人在一起便再无阻碍了。但是她不信李乐桐,不信他将她带出去后,会真的放她去见云庆。她不知李乐桐又在谋划什么,她也没耐心与他,便命张诚将他拿下,随后紧闭了殿门。
张诚得令刺向李乐桐,但李乐桐岂会是一个人进来这里。他身后窜出两人将张诚困住,张诚一时不能脱身。
李乐桐则擅自推开了殿门,朝怒视他的安和走去。
兰锦冲过来护在安和身边,腿已发软,却强装无畏道:“你既是大燕子民,岂能对公主如此无礼!”
李乐桐好笑,“我再说一遍,我是来救你们公主的!”然后嫌兰锦碍事一般,举起手刀将兰锦劈晕。
“兰锦!”安和赶紧扶住兰锦,却被李乐桐抓住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拽离兰锦。
李乐桐:“赶紧跟我走!”
安和连推待搡,仍不能挣脱李乐桐。
李乐桐被她弄得烦躁:“你给我清醒些,你如今只有保住命,才有可能再见你想见之人!”
安和虽不情愿,却只能被他拖拽走。既然自己无法挣脱李乐桐,她只能路上见机行事,寻找脱逃之机了。
“公主!”被围困的张瞥到了安和被李乐桐强行拽走,十分焦急,越急越脱不了身,眼睁睁地看着李乐桐将安和带离了昭福宫。
安和被李乐桐拽着走在宫墙之间的甬道上,夜色之下,她虽分不清这是去向何处,但知晓李乐桐带她往远离了光亮之处——应是往宫门走去。可未及宫门,李乐桐的同伙从暗处走来,与他耳语几句,李乐桐很惊讶,又带她往回走去,好像前面的宫门走不得了。
突然远方一声响哨,安和觉得耳熟,但李乐桐没给她留意的时间,又带她拐入一条暗道,她多了个心,装作无意般将身上的娟帕扔在了地上。
只听李乐桐对同伙命道:“让所有兄弟与我会合,快撤。那季甫老头恐怕不靠谱,我们不能给他陪葬。”
但李乐桐选的第二座宫门似乎又行不通了,再次折返,安和又趁机将耳饰扔了。
李乐桐的同伙们已聚集了十多人,安和惊讶他竟与季甫勾结上了,还参与了南周的宫变。
又拐上不知去哪个宫门的路上,他们竟被张诚赶上了。
张诚应是急寻了许久,气息稍显急促,手握云庆那把佩剑,“放了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虐,没有刀……还没有存稿。都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