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宏权叼着草杆坐在主事府中堂前的石阶上,歪着头不耐烦地问堂中的秦郑:“太阳都快落山了,你家将军人呢???”
秦郑晃晃悠悠走到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后背道:“孙将军还没娶妻吧?嘿嘿,怪不得不解风情呢。”
孙宏权拊膺怅然:“你家将军这回是美了,一个女儿家,还娶上媳妇了。可怜我们这些汉子,孑然一身。”
秦郑心道:谁让大周姓刘呢。将军位高,不惧流言,也无人敢言。倘若是个寻常女子,怕是就难了。
孙宏权:“我虽知晓她二人久别重逢,要腻腻歪歪,可都一整天了,也该腻歪完了吧?”
秦郑:“孙将军是有什么急事吗?”
孙宏权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急事,来请罪罢了。”
“哦~”秦郑了然,打趣道:“孙将军在山中不遵军令,擅自回军,中了埋伏呢。”
孙宏权面上有点挂不住,“判断失误罢了。这不是兵家常事嘛。”
一声冷哼从二人背后传来,二人纷纷回头,云庆站在阶上冷眼看着孙宏权,原本还觉得有些热,这下被云庆盯着,立刻凉快不少。
孙宏权讪笑着站起身,拍拍屁股,嘲道:“你可算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
云庆没有与他说笑的意思,对他斥道:“判断失误?兵家常事?你擅自回军,差点害了多少将士性命,你知晓吗?”
孙宏权不得不收敛了嬉笑之色,单膝跪下,抱拳道:“末将知罪,任罚。”
罚他什么?撤职?战事当前,定然不行,降职罚俸皆是虚的,云庆想了想,“三十军杖,去领罚吧。”
一旁的秦郑看了看孙宏权的身板,为他抹了一把汗。
孙宏权咬咬牙,“末将遵命。”
“殿下!”吴俊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也跪在一旁,“孙将军擅自回军,实为救属下。当时属下在队伍最后,遭遇森格部一小队人马,孙将军得知后才……”
这些事吴俊早就与云庆说过了,她早已知晓,举手示意吴俊不要再说,“他的军杖是打给将士们看得,免不了,你再求情也没用。你莫不如去多弄点创药给他更好。”
孙宏权用胳膊肘戳戳吴俊,催促道:“就是,你快去帮我备一张软床,我估计要趴十天半个月的。”
“趴不了那么久,”云庆算了算,“你是主帅,顶多趴个三、五天就要起来率军上阵了,”又看向吴俊,“因此如何让他快些好起来,就交给你了。这几日不用在我身边护卫,你去管他吧。”
吴俊只好从命。
三十军杖,就给三、五天恢复?孙宏权苦笑两声站起身,给云庆比了个厉害的手势,小声嘟囔道:“小梓你行啊。”
主帅被杖责,震动了两军将士,纷纷前去围观。
云庆则带着安和去了许阳城里一家做烤饼的小摊。
烤饼摊四处飘散着焦香,安和光闻着味道就觉饿了。
二人寻了个角落坐了,云庆为安和点了一张饼一碗汤。
安和:“你不吃吗?”
云庆朝旁边撇撇头,示意安和往邻桌看。
安和看过去,顿时明白了。那汤碗似盆,一张饼正有碗面那么大,邻桌的客人看起来十分满足。
见安和小小惊讶,云庆用眼神问她“懂了吧?”
安和笑着点点头。
待二人那份上来,云庆帮安和将饼分成小块儿,又将汤分了小碗,“这是许阳特色,出了许阳可没有,你要多吃点。”
安和夹了饼,学着邻桌人蘸着汤,入口的确又酥又香。
旁边有三五人聊天声入耳。
“我刚从城东校场那头回来。”
“听说有人被杖责,如何了?”
“对,那位靖西军的主帅,姓孙的将军,说是违反军令来着。”
“哎哟,被打得鬼哭狼嚎的,还挺惨的。”
安和闻言瞥了眼若无其事的云庆。
云庆以为安和担心孙宏权,边嚼着烤饼边道:“我给吴俊药方了,他没事儿。他这回不遵军令,将士们有怨气,不打他一顿,怨气消不了。”
“我并非担心他,”安和递了一块饼过去,“我是怕他不解你的用意,与你生出嫌隙来。”
云庆接过饼,又伸手将安和嘴角挂着的一粒芝麻拿下,“不会,他心里清楚着呢。鬼哭狼嚎什么的,八成是演的。”
“二位好兴致呀。”一人摇着竹扇突然出现,不请自来地坐到二人旁边。
云庆自是有不满之色,安和倒是礼貌地笑笑,“夏公子也来吃烤饼吗?”又向他身后看看,“李公子不在?”
原来是安和相识的人?但是为何自己不知?云庆心中已经警惕起来,面上不动声色,以腾出位置让对方好好坐下为由,将本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安和拉到自己身边来,还十分明显地握着安和的手。
这时李乐松也走了过来,四人皆着普通衣衫,不便道出身份,李乐松只对云庆拱拱手。
云庆见到李乐松,倒是又意外又开心,咧着嘴直呼:“兄长!快请坐。”
安和无奈地在桌下碰了碰云庆的腿,尴尬地冲夏远笑笑。李乐松也不知当应还是不当应。
云庆没明白安和的暗示,仍对李乐松道:“兄长是游历至此?”
李乐松看向并没有太多诧异之色的夏远。
为何自己一开口,安和与李乐松二人就都看向这位姓夏的?云庆只好也看向他,问道:“这位是?”
不待李乐松开口,夏远自行合了折扇,将饼摊的小贩招呼过来,从囊中掏出一锭银元宝递过去,“你这小摊,我们今天包了。”
小贩颤着满是友污的手接过银元宝,这碇银疙瘩够他赚一年的了,他激动地连连点头,“好嘞好嘞,谢谢客官!”拿钱办事,小贩很麻利地也很不讲究地将其他桌的客人悉数轰走了。
夏远这才“啪”地一声将折扇打开,对云庆道:“想必这位就是周国的长公主了。幸会幸会,在下姓夏,名远,燕国人。”随后,对安和和李乐松道:“二位不必如此小心,不瞒二位,我早知你们是兄妹。”
安和心道这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李乐松虽意外夏远竟然知晓安和的身份,但因之前安和提醒过他夏远许有身份,倒也不觉怎样。
云庆这才知晓这位姓夏的似乎与安和她们也不怎么熟,稍稍放心下来,故意握上了既然不熟,更无面子可留,直言道:“夏公子,应是燕国皇室中人吧?”
夏远笑笑,“长公主应已知晓我的身份,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云庆自顾自地低头喝了一口汤,“即便贵为北燕二皇子,梁王殿下也不该擅自打扰我与夫人的小聚。”
夏远的身份被云庆道破,安和与李乐松互看两眼,她俩虽猜到了夏远有身份,却不知他的身份这么高。
夏远不以为然,“见长公主与我们安和公主这般恩爱,实在羡慕得紧,故而冒昧打扰了。”
云庆纠正:“这里没有你们的安和公主,只有我大周陛下敕封的长公主夫人。”
“诶,”夏远摆摆手,“长公主又何必与我玩弄文字呢。”
云庆拿过安和咬了半口的一小块儿饼接着吃,“之前季甫要大燕陛下派皇子来周,听说大燕派得正是你梁王殿下。许是梁王腿短,行路极慢,迟迟不到。如今季氏一倒台,梁王就突然出现了,真是巧啊。”
安和被云庆逗笑,但又不好表露,面上憋着,手上使劲握着云庆。
云庆看看她憋笑,故作不懂道:“我并没说错啊,若非腿短,如何会走得那般慢。”
看云庆那副一本正经却总是胡扯的样子,安和不仅不厌,反是稀罕的不行。虽然含着笑,似无可奈何地白了云庆一眼,可眸中却满是藏不住的喜爱。
夏远倒是不在意云庆的嘲讽,嘿笑两声,“其实我早已入周,但我早知季氏不成,不欲与他有所来往,因此乔装微服了。”
云庆心道:什么早知季氏不成,明明就是在作壁上观。他早知季甫要他入周没好事,故而藏了身份不表,让季甫以为他仍在北燕,始终未到大周,待季氏倒了,他再冒出来,就免于被季氏所用了。
“想必梁王走此一遭,多半也是身不由己吧?”云庆斜蔑了他一眼。
他自然是身不由己。当初季甫以缓和两国关系为由向北燕索要皇子,他的长兄即北燕的太子一力举荐他来,他本是燕皇最疼爱的儿子,亦知此行凶多吉少,本要拒绝,可他母妃却觉得他身上功绩不足,希望他能借此行之机,立下些功绩,也多些日后与太子抗衡的资本,他便是再不愿,也只好来了。
“我听闻我那位太子长兄曾对长公主行刺杀之事,”夏远啧啧摇头,“不自量力呢。”
云庆知晓他在暗示他与北燕太子不合,但此事岂能在安和面前提起,只会令安和尴尬难堪。安和果然闻言低了头,不自觉地想缩回被云庆握着的手,但未能成。
云庆看在夏远不知晓的份上,只是瞪着他,警告道:“梁王殿下,我夫人听不得此事,往后休要再提!”
“嗯?”夏远看云庆有怒色,又看李乐松也是一脸无奈对着他,方知自己许是失言了,赶忙向安和道歉:“夫人见谅。”
安和勉强笑笑,示意无妨。云庆本是一只手握着她,这会儿将她的手放到自己两手中,轻轻阖着。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