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依旧杀死了我—
黑云压境,无端压抑。
爱丽丝略显无语地望着眼前人为制造的修罗场。
水光潋滟的眸子无辜又无助,慢吞吞地接过少年手中的热水:“谢谢你。”
少年抿唇。
冷冰冰的眼神审视般在男人和公主之间打转。
公主疑惑:“这是你的哥哥吗?”
少年:“嗯。”
爱丽丝失望:“我以为是你父亲呢。”
她语气失望的就好像是“好遗憾啊,竟然不是你父亲。”
也像是在说“如果是你父亲就好了。”
少年:“?”
爱丽丝失望轻叹,“好想看看你父母的爱情呀。”
少年:“……?”
男人笑的儒雅,很像一个随和的长辈,但抬眼之间却仍不自觉流露出阴冷。
祂嗓音极有质感,磁哑而低沉:“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父亲了。”
爱丽丝歉疚:“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
男人轻轻摇头,又勾起了个笑容:“已经过去很久了。”
爱丽丝支着下巴看祂。
头一次发现怪物的长相竟然真的漂亮。
之前像是冰冷又高贵的奢侈品。
如今做着“失去父亲后”孤寂而故作坚强的笑容,诡丽又凄美。
祂琥珀色的重瞳弯起,宛如残月,是寂寥夜空中最朦胧而浪漫的色彩。
腔调也如唱诗班轻灵的吟唱:
“但印象中,父亲和母亲关系向来很好。”
爱丽丝又抿了口热水,忽略掉少年缠绵黏腻的目光,好奇问:“有多好呀?”
这一瞬间。
女人,男人,少年。
三人的音调仿佛重合,窸窸窣窣,阴冷又诡异。
祂说:“我母亲从来没杀死过父亲。”
爱丽丝:“……”
“那关系……确实挺好的。”
画面仿佛静止了般。
公主脑海中闪过无数帧画面——
在泥泞污浊之地。
她捡到一根骨头,在怪物拥抱她时,尖锐的一端狠狠刺入祂的胸腔。
那暗红色的躯体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穿刺而过,怪物发出怪异又痛苦的音色,恶毒的目光凝视着公主。
这幅画面最终定格——
愁云惨淡的天空,色调阴沉的海洋,污浊不堪的泥沼。
怪物与公主紧紧相拥。
洁白锋利的骨头穿透怪物胸腔,粘液顺着白骨滑落,滴入沼泽,更加腐臭。
祂咕哝着,窸窸窣窣地呓语:
“爱丽丝……”
“我的。”
“公主?”
爱丽丝猝然回神。
男人琥珀色的目光似是有些担忧,祂问:“公主,您怎么了?”
爱丽丝摇头:“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事。”
男人温和问:“是什么?”
尽管语气很温和。
但依旧无法抹去祂偏执的独占欲与对公主所有的窥探。
窥探且掌控她。
爱丽丝苦恼:“记不清了呢。”
“好像是,杀死了一个怪物。”
她轻叹:“看起来,我和那个怪物,很没有缘分。”
“……”
气氛有些沉默。
少年忽然生硬开口:“我父母感情很好。”
爱丽丝茫然:“……你哥哥刚刚说了。”
少年抿唇:“祂记错了。”
“我母亲杀死过父亲。”
女人附和:“是的是的!”
“我们的感情仍然很好。”
男人歉意地笑了:“那看来,是我记错了。”
少年执拗而固执地看了眼爱丽丝,复而垂头,遮住了那双令人心生畏惧的眼眸。
爱丽丝:“……”
少年,我们应该都知道一条真理:
人被杀死,就会死。
气氛有些沉默。
刚刚的几句话,大概已经用完了怪物学到的,为数不多的所有寒暄。
公主说:“时间不早了。”
该回去了。
但她并不准备回教廷。
爱丽丝决定四处转转,来试探一下神父。
——试探一下夜不归宿的下场。
——也试探一下,那个幕后的操纵者会不会出来。
-
公主踩着凳子正要上马车——
回眸,见男人正站在原地目光温和地望着她。
与她对视后又温柔的笑了笑,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再见,我的公主。”
爱丽丝眨眨眼,浮现出了个极其恶趣味的想法。
她跳下马车,欢快地拎着裙摆,小跑到男人身旁。
仰头,湛蓝色的眼眸湿漉漉的凝望着祂,似怜惜,像心疼。
公主踮起脚,在祂脸颊落下一吻,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男人:“!”
少年:“!!”
爱丽丝恋恋不舍地望着他,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在公主注意不到的地方。
少年与男人对视。
地面上浮现出无数触手的影子,贴在潮湿冰冷,又布满裂缝的青石板,影子从少年脚底漫延,渐渐地到了男人身下。
忽然之间。
猛地窜出黑影,吞噬了男人。
爱丽丝撩开车窗。
那里已经没了男人身影。
少年坐上了马车,神色依旧冷冰冰,但却像是在回味。
公主说:“我很喜欢你哥哥呢。”
少年挤出含糊怪异的音色:
“有我一个替身还不够吗?”
爱丽丝:“?”
怪物琥珀色的重瞳冷冷注视着她,像是要把这位脆弱又弱小的公主拆吞入腹,吞噬殆尽。
森森寒意在逼仄的马车内漫延。
爱丽丝脊背发凉。
悚然之感萦绕着她,仿佛又回到了阴暗潮湿又暗无天日的洞穴,怪物诡异的音色敲击捶打着她的神经——
祂终于说话了。
“我长大,就和祂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