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银

作者:龙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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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侨大酒店是本市乃至本省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它以高档次、全方位的服务而闻名于全省。餐饮方面,除川鲁粤潮淮等菜系外,尤其以海鲜著名。在每天的固定时间,人们可以看见一架直升飞机在它的顶楼平台缓缓降落,及时运来世界各地的海洋生物。在这家酒店的顶层,有一部分包房是与外界隔离开的,不对外提供服务,每间包房除餐厅外,设有洗手间、休息室,甚至还有设备齐全的洗浴室。从全封闭的玻璃窗向外看,全市风光尽收眼底。不过,今天晚上它的玻璃窗却被厚厚的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因为车副省长不喜欢在太暴露的环境下就餐。由于今晚用餐的客人只有三四位,所以李小强特意关照餐厅换上了较小一点儿的餐桌,这样就会使人产生一种朋友间小酌的气氛。

    菜是由李小强事先点好的,龙虾崽只需开边,稍加调料清蒸,不必加蒜茸。俄罗斯深海鲽鱼头虽然不是高档菜,但一定要上,因为车副省长最喜欢吃这种头顶上长着眼睛、蛋白质含量极高的鱼。另外海胆一定要有,尽管现在还不是吃野生海胆的季节,估计在赤道以南的海域才能搞到。菜由传菜的服务员送到包房门口,再由秘书戴茜小姐接过来摆放到餐桌上。因为种类并不多,所以很快就上齐了,戴茜照顾每一位客人放好餐巾,顺手拿起了1976年产的法国白兰地,那酒瓶上面印着稀奇古怪的文字,鬼才看得懂,但酒绝对不会是假的。倒酒时每一只高脚杯都斟得满满的,这一点与国外习惯略有不同,因为中国人喜欢“满杯酒,半杯茶”。车副省长稍微推辞了一下,说道:“小强,每次有戴小姐在场,你就能把我喝醉,幸亏我自己把持得住。”这一语双关的话把其他三位都逗乐了,戴茜趁机把各位的酒都倒满了,随后面对着车副省长,坐在背对门的位置上。这个包房不实行服务员的站立服务,戴茜的桌下有一个呼唤按钮。

    李小强没有过多的客气话,端起酒杯对车樵民说道:“总是想找机会我们几位朋友聚一聚,可是您工作特别忙,念基还不喜欢热闹的场面,今天是借您的大驾才把他请来的。”

    “不对吧,小强,”杜念基故意说道,“你今天早上可说的是请我吃饭,让车省长作陪啊。”

    “也不对呀,他是说请我吃饭,让你作陪啊!”车樵民赶紧应和道。

    “原来我们俩是来陪你啊!”车樵民和杜念基异口同声地说道,于是先灌了李小强满满一杯酒。

    “但是不管怎样,朋友之间是要多沟通才好。”车樵民终于端起了酒杯。

    “您说得对,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一个篱笆三个桩’嘛!”李小强连忙说。

    “李总,今天晚上是一位女士,三位先生,那么您说谁是篱笆谁是桩啊?”一直不说话的戴茜这时眨着眼睛看着李小强。

    “哦?”李小强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说到篱笆,我倒有个笑话。”也许因为今天没有外人,老车显得特别放松,“前些天我去乡镇检查工作,听那里的干部说有一个寡妇总结了一套农村民宅建筑的先进经验,想请我去视察。我心想:一个寡妇,能总结出什么经验?但是也不好拂乡镇干部的面子,就去看了看。原来这个寡妇年纪轻轻,长得还算漂亮,所以村里总有光棍儿们半夜推倒她门前的篱笆来骚扰她。这篱笆是修了倒,倒了修,但总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后来寡妇干脆密密地打下桩子,再钉上篱笆,这下篱笆总算坚固了,那些光棍儿们半夜来了,就是扎破了裤子也跳不过那篱笆了。当地人针对这件事还总结了一套嗑,叫‘一个篱笆六个桩,光棍儿来了扎裤裆!’”

    老车的话音还没落,三个人已经喷饭。戴茜红着脸站起身跑过来,说车副省长污蔑“半边天”,必须罚酒,说着手把手地灌了老车一杯酒,老车倒也心甘情愿地喝了下去。

    酒过三巡,戴茜悄悄地退了下去。酒桌上没有了女人,稍微有些冷场,李小强忙站起来倒酒,杜念基见这情景,连忙拦着说道:“你先别倒酒,听我也讲个笑话。有一家农民,家里很穷,只有一间草房。儿子娶了媳妇也要和老两口住在一起,老两口睡南炕,小两口睡北炕。新婚之夜,儿子觉得办起事情来会弄出声音,让爹妈听见太不方便,就偷着找爹商量怎么办。爹说,那还不好办!你办事时知会一声,我和你妈也一起办事,要出声大家一起出声,这不就解决啦!可是也不好就那么直截了当地说啊,儿子还是有点儿难为情。那也好办,咱俩定个暗号。爹想了想说,就假装喝酒,以‘来一盅’为暗号。就这么定了下来。半夜,儿子在北炕暗示:爹啊,来一盅。过了一会,南炕没有动静。儿子没办法,又说:爹啊,来一盅!南炕还是没有动静。儿子急了,喊道:爹啊,再来一盅啊!这时就听他爹骂道:操你妈的,你不知道你爹我就一盅的酒量啊!”

    车樵民哈哈大笑,李小强立即明白了,原来杜念基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于是死气白赖地逼杜念基喝了一杯。

    “外汇贷款的事情,念基你还要多操一操心。”老车转入了正题,“如果黄可凡那里有问题,我也可以帮你做做工作。”

    “以我和黄可凡行长的关系,现在还不必劳您的大驾。”杜念基说道,“不过具体的投资方向我们还应该认真研究一下。目前国内市场上载重卡车的价格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万一这个项目投产之后产品卖不出去,将会给银行的资金带来风险。”

    “具体怎样操作,你同小强商量。”车樵民似乎并不关心项目和贷款的问题,“现在中央大力提倡国有大中型企业体制改革,很多其它省份已经走在了我们的前面。今年下半年省里将决定以汽车工业集团为试点单位,重点进行干部管理体制的改革。而汽车工业集团的这个投资项目,正是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开始运作,所以这里面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杜念基明白了,车樵民所说的“十分重要的意义”就是指:在汽车工业集团体制改革之前,不论是什么卡车,还是轿车、拖拉机,只要搞它一个像模像样的生产项目,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个项目必须由李小强来主抓,这样就可以为李副总经理捞得足够的政治资本,以便在体制改革中大有作为。不过老车能为李小强想得这么周到,也算够朋友了。

    “刚才来这里之前,我批评了小强不关心投资方向和生产效益的思想,作为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这种想法和行为都是错误的。”老车又转变了话题,当领导的总是这样声东击西,让别人的思维跟不上趟,“不要以为能搞来银行的贷款就万事大吉,就算是政绩突出。更关键的是如何用好这笔钱,使它能变成经济效益,这才是一个企业领导真正有管理水平、有经济头脑的体现。过去汽车工业集团经济效益有所滑坡,那时你还没有参与到管理层中来,可能与你没有多大关系。但是,从现在起,你作为汽车工业集团主要领导之一,必须对集团的生产经营负责,也就是为集团今后的发展负责。”车樵民的脸严肃了起来,李小强的脑袋上开始冒汗了。

    “其实他也并不一定是不关心生产,只是他过分依赖我这个做大哥的了,连这种事他也要推给我。”杜念基替李小强开脱了一句。

    “念基,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这次到法国考察要请你去,也算是帮小强一个忙吧。说实在的,把这2.5亿美元都交给他,我还真不放心,说不定被法国人卖了,还帮人家点钱哪。”车樵民说得很诚恳,杜念基只好答应下来。

    李小强虽然挨了一顿糗,但见事情都有了眉目,便高兴地举起酒杯说道:“请领导放心,我们保证把钱花好,把事办好,坚决不帮法国鬼子点钱!”三个人笑着又干了一杯。

    “念基年富力强,才华横溢,依我看,黄可凡这位子以后也是你的。”车樵民放下酒杯,似乎是无意地说了一句。

    “也不好说。现在很多人都在窥视着这个职位,毕竟是正厅局级的职务,足可以让一些人宁可撕破脸皮也要往前冲。”

    “难怪这些年金融系统的事情越来越乱,都是这些无德无能的人在捣乱。人民银行任命专业银行行长前要征求地方政府的意见,我个人认为这种做法很有道理。我们必须替金融系统把好用人关,否则银行怎么能和政府合作好,怎么能帮助政府把地方经济搞上去?”老车似乎是痛心疾首地说。

    杜念基心想,这老车还算够朋友,已经委婉地给了自己一个许诺,就算这2.5亿美元没白花吧。于是举起杯,敬了他一杯酒。

    “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年富力强的年轻人走上领导岗位。我是老啦,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喽!”老车靠在椅子背上,习惯性地用手指梳理着稀疏的头发。

    “不能这么说,省长您在全省老百姓眼里德高望重,很有威信。”李小强连忙说道。

    “威信归威信,如果只凭威信,神仙也作不上官。你看看现在的政界,说当官要有什么‘资本’——竟然把资本主义的那一套拿到共产党的天下来了!我是没有什么资本哪,不管是政治资本还是经济资本,我只知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趁自己在位的时候,多为老百姓做点好事、做点实事就满足了,而这还得仰仗你们这样企业界和金融界的年轻人大力支持呦?”老车举起酒杯敬杜念基和李小强。

    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时戴茜忽然穿着浴衣走了进来,她兴奋而撒娇地说道:“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刚才去酒店的游泳池闲逛,发现今晚那里的客人很少,温水泳池里根本没人,于是我干脆把它包了下来,现在请大家去游泳!”

    “胡闹,深更半夜的,游什么泳!”李小强似乎在责备她。

    “不嘛,不嘛,就要游!”戴茜猴了上来,推着三个人就往外走。

    “活动活动也好,毛主席都游泳,我们为什么不能游?”车樵民也为戴茜解围,于是几个人走出包房。

    杜念基偷偷向李小强打了个手势,就想抽身溜掉,没想到车樵民头也没回地说道:“念基是不是想媳妇了,这么着急回家?”杜念基听了这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一起乘饭店的内部电梯下了楼。

    这个饭店有几个游泳池,温水泳池是比较小的一个,只供招待贵宾。三个人换了泳衣,大腹便便地下了水。安静的水池碧波荡漾,也真是可人,几个人的心情都极好。戴茜更是欢快得像一条小鱼,在几个人中间往来穿梭。她身穿一身鲜艳的比基尼,纤细的腰肢像水蛇一样在水中扭动,姿态十分诱人。她陪着老车游了几个回合,已经是娇喘连连,脸色红润了起来,说自己一直不会仰泳,缠着老车教她,老车便十分自如地在池子里游了几圈,边游边讲解动作要领,他不无自豪地对几个人说:“当年我是大学里的游泳冠军,经常是几个朋友在一起,手拿一瓶啤酒仰脸浮在海面上,比赛谁最先喝下一瓶啤酒。那时我就总是拿冠军,不仅水性好,还因为酒量大。现在可是老喽,看这肚子!”

    “哪里嘛!”戴茜摇着头说,“这才是一个成熟男人应该有的肚子嘛。其实你们不知道,我们女人还是喜欢胖一点的,有肚子的男人——风度(肚)风度(肚),没有肚子怎么会有风度?”一番话说得老车哈哈大笑。“哎哟!”戴茜浮在水面上,一不留神险些沉下去,老车赶紧伸出手扶住她。

    杜念基趁几个人说笑的空档抽身走了出来,来到大游泳池。因为已经将近半夜,所以这里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杜念基坐在池畔的躺椅上点燃一支烟,静静地在那里歇息。常年这样应酬,无论是为了联络私人感情还是因为工作需要,总是使他疲惫不堪,但是出于种种需要,还不得不应付,他心想,自己确实该好好休息了。

    这时,一位十分靓丽的女孩儿身着艳丽的比基尼泳衣向他走来。杜念基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向她摆了摆手,女孩儿不知所措地站住了,想了想才说:“是小泳池的一位先生让我来的……”杜念基明白了,一定又是李小强搞的名堂,也就示意女孩儿坐下来,仍旧兀自吸烟。

    “进这个泳池需要180元一张的门票,您却只在这里吸烟,不仅没有锻炼身体,反倒伤了自己的肺,真是划不来。”女孩儿笑着轻声说。

    “哦?”杜念基抬起头,女孩儿长得的确很漂亮,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明亮的眸子闪烁着无邪的童贞,毫无粉饰的脸庞洋溢着清纯的气质,修长的身材充分显示了长期游泳锻炼的优美线条。

    “其实你不穿比基尼泳衣,也一样能显示出身材和线条的。”杜念基不以为然地说。

    “唉,没有办法,这是他们对我们这些陪泳小姐的要求,我们也知道这样太过于招摇了,但这正是他们的目的。”女孩儿在他身边坐下来,试图再找些话题来聊,却不禁沉默了,显出无所适从的样子。

    “我在这里休息一下,你就自便吧。放心,服务费我会照付不误的。”杜念基说。

    “谢谢!”女孩儿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仿佛一下子如释重负了,很快地站起身,倏地一下就钻进了水池里。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游泳,像一条雪白的鱼儿在水中无忧无虑地嬉戏,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恣意飘洒,随着她游泳的动作任意舒张,就像是碧波中荡漾的水草。她游泳的速度并不快,却极其自由舒展,蝶泳、仰泳、自由泳,自如地交换着各种姿势,就好像完全地溶入水中了。

    看着女孩儿自由自在的样子,杜念基也来了兴致,他飞身跃入水中,向女孩儿游去。但是,等到他的手快要触及到她的身体时,女孩儿却倏地一转身,像一条小鱼一样闪到了一旁,几次都没有让杜念基得手。杜念基向来对自己游泳的技术十分自信,自然不肯服输,就使出全力向女孩儿游去。但是不管他怎样围追堵截,竟然一直没办法接近到女孩儿的身边,几个回合下来,也禁不住有些气喘了。

    女孩儿知趣地跳出水池,把他拉了上来。

    “没想到你游得这么好。”杜念基气喘着说。

    “我四岁就在少年宫学习游泳了,那时教练一直是把我当作世界冠军的苗子来培养的。”女孩儿不无自豪地说。

    “哦?那为什么没有实现你的理想?”

    女孩儿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四下里逐渐安静了下来,温柔的灯光静静地照射着平静的水面,游泳池边只剩下几对情侣在窃窃私语。

    杜念基忽然觉得心情特别地好,他扭头看了看女孩儿,女孩儿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相视一笑,彼此默默不语,任时间在两个人中间悄悄地流淌。

    以往朋友相聚或同客户周旋,杜念基也经常被小姐陪侍,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从来没有往心里去。今天在这里遇见女孩儿,却同其他的小姐不一样,她并不一味地附庸讨好客人,好像她来这里打工只是为了有更多的游泳的机会,这就使她和其他的“小姐”有了区别,使她身上洋溢着天真、纯洁的气息。

    “你做陪泳小姐多长时间了?”杜念基不禁对女孩儿的身世产生了兴趣。

    “刚刚两个月。”女孩儿低着头说。难怪毫无经验,杜念基心想。“因为家庭困难才做这个工作的吗?”女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许就是为了玩玩吧,这个高档次的游泳池也不是轻易就进得来的哦?”杜念基故意逗女孩儿。女孩儿红着脸笑了。好像她天生就适合在水里生活似的,一接触到水就变得十分活泼,上了岸后反倒有些局促了。于是杜念基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再次跳入水中。这一次,两个人并肩游着,并不嬉戏,偶尔目光相遇,也只是莞尔一笑,并不说些什么,杜念基觉得自己的心里轻轻地一荡,仿佛有些滋味从心底涌了上来。

    两个人游了一会儿上了岸,杜念基见时间已经不早,估计不必同老车、李小强汇合了,就对女孩儿说:“如果你不再工作的话,我送你回家吧。”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心里真的不愿意女孩儿再为别的客人提供服务了。女孩儿点点头,轻轻说了声谢谢,于是两个人走出泳池。

    换了衣服出来,早已是月挂枝头。女孩儿身穿十分朴素的白色T恤和深红色带有碎花的长裙,脸上毫无粉黛,白皙的臂膀自然地背在身后,手里空空,什么也没有拿,像一个天真的中学生。

    坐在杜念基的奔驰车上,女孩儿仍然是默默无语,望着车窗外迷人的夜色,仿佛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倒像是和杜念基一起游车河。

    “去哪里?”

    “省财贸大学。”女孩儿说。

    “哦?你是大学生?”杜念基没想到女孩儿竟然和自己是校友。几年前自己曾经就读的金融专科学校与本省财贸学院合并,组成了华北最大的财贸大学。女孩儿转过头笑了笑。

    “读几年级了?”

    “四年级,今年就毕业了,可惜校园时光太短暂了。”

    “校园生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美好的,也是最短暂的,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在校园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杜念基委婉地批评女孩儿走出校门打工的行为,女孩儿默默地点点头,仿佛若有所思。

    奔驰车驶进静谧的校园,女孩儿说:“就停在这儿吧,我想走一走。杜念基泊下车,自己也下来,同女孩儿并肩走在林间小路上。

    “其实你猜对了,我去饭店打工,更多地是为了有机会游泳,那里的环境和条件真是太好了,但我们学生消费不起。”女孩儿轻轻地说,算是回答了杜念基的批评,“我每周两个晚上去饭店陪泳,不仅自己玩得很开心,而且赚来的收入足够一个星期的花销,还能支付每周一、三、五的健美训练班的费用。四年级功课不是很多,我刚刚这样‘潇洒’了两个月。”

    “到底是学经济的大学生,小算盘就是打得噼啪响。”杜念基笑着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学生宿舍,杜念基抬头看看灯火辉煌的大楼,心中顿时涌出无限感慨,无限惆怅——毕竟自己也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辉煌的一段时光,那是他一生中感觉最为自由、最为洒脱的年代,终日无忧无虑,尽情地徜徉在知识的殿堂。而今夜和女孩儿在这里静静地散步,仿佛又使他回到了那样的时光。今夕何夕?杜念基好像走进梦一样的感觉中。

    不知凝望、痴想了多久,杜念基回过头来,才发现女孩儿依旧伫立在他的身旁,一样凝望着天空,便笑着说:“你这样陪我站着,一会儿天就亮了。”

    女孩儿动情地说:“那就站到天亮吧……”

    “真是个傻孩子!快回去吧,不然同寝室的姐妹们就会发寻人启事了!”说着杜念基把女孩儿推向宿舍的大门。女孩儿回眸看了他一眼,顺从地走了过去。望着她那俏丽的身影渐渐远去,杜念基心中竟然产生了依依惜别之情,真不想让这美好的夜晚就这样结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喂,你的服务费!”可是女孩儿的身影已经溶进了门厅幽暗的灯光中……

    回到家里,儿子早已睡去。妻子陆婷却还斜倚在床头,电视里正放映着一部古老的言情片。

    陆婷在省水利厅一个很清闲的部门工作,为了杜念基,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在家庭里了。杜念基多次劝说她雇个保姆照顾家务,陆婷却不想让一个外人参与到三口人的温馨家庭生活中来,只是一个人里里外外地操持着。每当杜念基回家晚的时候,她总是这么一个人等待着他的归来。

    杜念基走到床前,心里顿时产生了深深的内疚之情。自己常年在外面应酬,毕竟太少照顾家庭和妻儿了。陆婷冲他笑了一下,把嘴凑过来,在杜念基的唇边闻了闻,笑着说:“还好,今天没喝多,有进步啊。”

    “古罗马的战士常年在外征战,回到家后总要先闻一闻妻子的嘴,怕她们在家里无聊地偷着喝酒。这样天长日久,就形成了西方人接吻的习惯。这情形和我们两个人差不多。”说着,杜念基给了妻子一个长长的吻。陆婷深情地看着杜念基,用手抚摸着他黝黑的双鬓说:“整天这么在外面奔波,也没看见谁当官当得像你这么累。”

    “还不是想混个封妻荫子的好结果。”杜念基吻着妻子修长白皙的臂膀。

    “我可没奢望谁给我封个几品诰命夫人的称号,我只是想日日夜夜同你和儿子厮守在一起就好……”说着,紧紧地搂住丈夫,不停地亲吻他的脸颊。

    杜念基感觉到妻子的身体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就不断地迎合着她的热吻,两个人的双唇紧紧地吸附在一起。陆婷轻轻地呻吟了一声,瘫软在丈夫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