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张作霖当时未死,四小时后被送至沈阳,才重伤不治。东北军秘不发丧,一直到十七天后才公布死讯。)
李德标听完以后,先是沉默,突然咕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号啕声。一边哭,他一边用力拍打着地面,哭到后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居然有鲜血从嘴角沁出。张作霖待他有知遇之恩,骤然听此噩耗,实在是伤痛之极。
旁边许一城和富老公心中也是震惊无比。张作霖一代枭雄,居然就这么死了。政治上的事情他们不懂,但他们不约而同都在想,接下来会怎样?
李德标足足哭了有二十分钟,周围卫兵谁也不敢来劝,只能在暴雨里肃立,一动也不敢动。李德标终于止住了哭声,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双目血红,一把推开那传令兵,走到许一城和富老公身前。
“你们两个。”他喝道,嗓子像是两粒沙砾在互相摩擦,显然是刚才硬生生把声带给哭坏了。李德标的眼神怨毒无比:“你们伪造他的手令,雨帅就遇刺了。火车被炸,肯定和你们有关系,对不对?”
两人勃然变色,这根本就是迁怒,实在太没道理,可又有谁敢劝阻住正在气头上的他呢?
李德标自己却越想越有道理:“你们故意伪造手令,把我调去东陵,让我没时间去保护雨帅。没了独立团,雨帅才会被人刺杀。”想到后来,李德标又仰天大哭:“雨帅啊,您不该让我当团长啊,您如果让我陪着您,就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呀!是我无能,是我不孝啊!”哭完了他又瞪着两人,“你们两个王八犊子,是谁让你们刺杀雨帅的?嗯?说呀!”
说完他飞起一脚,狠狠剜在富老公胸口,把他踹倒在地。李德标挥舞着手枪,神态狂热:“我给大帅报仇!用枪打太便宜你们了!得千刀万剐!得祭旗!”他口中嚷嚷着,枪口却对着许一城,猛然扣动扳机。
许一城只道自己这次再无幸免之理,双眼一闭。不料原本躺倒在地的富老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双腿一弹,整个人跳了起来,正好挡在许一城身前。枪声一响,许一城看到这老太监浑身一震,白发披散,仰面倒下。
李德标怔了一下,又抬起手腕,准备再补一枪。不料从镇子外头也传来一声枪响,好似回声。
李德标肩膀一震,军人的敏锐让他觉得有些不妙。军营军法严厉,绝对禁止开枪,这一声响来得蹊跷。他朝枪响的方向望去,想搞清楚怎么回事。然后那边传来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刚才那一声枪响如同引发了什么机关似的,短短一分钟内,密集如炒豆的枪声响彻半个镇子,中间还夹杂着隆隆的大炮轰鸣,持续不停。如瀑的大雨,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炮声盖住了风头。
任何人都看出来,这是独立团遭到敌人袭击了。
带有重炮,说明袭击者规模很大,而且还赶在雨天偷袭,可称得上处心积虑。这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一场战争。
卫兵们不知所措,都看向李德标。面对这突然的变故,李德标摘下军帽甩了甩雨水,眼神冷静下来。大帅虽然死了,但他交给自己的队伍不能丢。他不再理睬瘫软在地的富老公和许一城,把手枪握在手里,恨声道:“雨帅刚死,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趁火打劫。走!”
李德标带着大部分卫兵趟着泥水匆匆离开,只留下一个卫兵看守。这是个小兵蛋子,团长没发指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在雨里举着枪,盯着他们。
许一城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富老公。老太监胸口的鲜血一直往外涌,和雨水混在一处,很快就洇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淡红。许一城探了探鼻息,发现他一息尚存。可许一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富老公一直看不惯他,两人关系很差,可刚才却替自己挡了必死的一颗子弹。
富老公勉强睁开眼睛,嘶哑着嗓子把他推开:“你快走,快走。”
“可我不能把你扔下。”许一城大喊,满脸雨水。
富老公咳出几团带血的唾沫,喘息着说:“你这个人,实在是很讨厌……咳咳,可我没办法……宗室那些废物根本指望不上,唯一能保住东陵的人,只有你……所以你得活下去……我也算尽忠了,无愧于九……”他猛然抓住许一城胳膊,头一歪,气绝身亡。
许一城怔怔地抱起他的尸身,百感交集。那卫兵紧张道:“你别动,不许过来!”许一城怒道:“人都死了,你还想怎样?连块干地方都不给人留吗?”
“团长让我看着你!你就不许动。”卫兵喝道。
许一城只得把富老公的尸体搁在地上,盘膝而坐,冒着大雨与卫兵对峙。他浑身早已湿透,寒意彻骨,整个人在微微发抖,可眼神却严厉如刀,让那个小卫兵有些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