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别告诉我,你是武则天后人啊?”
“那倒没有。我许家祖上叫许衡,是武则天的明堂侍卫,负责看管一尊玉佛至宝。后来明堂遭遇大火,那尊玉佛居然丢了。许衡被革职,他发誓要追回玉佛,以不负圣恩。许衡为了寻访玉佛,苦学玉器鉴别,后来竟然成了一代大家。他的子孙和弟子演变到后世,逐渐形成了五脉。”
海兰珠不知今晚第几次目瞪口呆了,五脉的渊源,居然可以追溯到这么远。
许一城道:“不过这些都是传说,未必是真的。五脉传承至今,丢失了很多记录。祖上的故事尚有许多空白,我正在设法补全,希望能有机会把那段历史完全还原。”
海兰珠还想问,忽然许一城一抬手,说等一下。他们两个朝前看去,发现眼前出现一个荒坡。荒坡的坡度颇缓,两侧被倾斜的山体石壁挤压,就好像是一座山壁被荒坡从中硬生生劈开一样。坡上长着薄薄一层青草,附近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
从位置来看,这里恰好是北峰半山腰处的东南山麓,遥接南方双乳。如果按袁天罡的理论,把梁山比作少妇平躺的话,那么这个位置就是腰眼所在。
许一城让海兰珠拿住孔明灯和罗盘,先用郭震剑的拓片对照了一下附近的地形地貌,然后打着手电走过去。他先走到一侧石壁,用手摸了摸表面,然后走到另外一侧石壁,站开几步,伸手比量了一下两者距离。他让海兰珠把背包丢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把手铲和一根三尺长的金属棍。许一城拿起手铲,在荒坡上挖了几下,拿棍子往下用力一捅,再提上来看看土色。如是三四次,他把棍子往下用力一插,里面传出一声闷闷的撞击声,不是撞到泥土,而是撞到石板发出的声音。
“是这里吗?”海兰珠问。
许一城抬起头,一脸喜色地对海兰珠说:“没错,墓门就在这里!整个乾陵,只有这里符合阴阳颠倒的风水和郭震剑的指示……”可这喜色突然急剧凝固在他的脸上,因为他看到一个人从海兰珠身后的阴影走出来。
“姊小路永……”许一城还没说完名字,那人已经飞身上前,挥动拳头,一拳砸在许一城头上,然后又是连续三拳砸在右耳、下巴和腹部。这一阵暴风骤雨般的狂攻,就算是付贵和黄克武都抵挡不住,更别说许一城了。在眩晕中,许一城隐约听见海兰珠在尖叫:“你们轻点!”
姊小路永德又是一拳重重挥去,许一城仰天倒地,挣扎着半天没起来。海兰珠扑过去,把他搀扶起来,许一城却一把甩开她的胳膊,愤怒地瞪着她。海兰珠垂着头,没吭声。
“许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这次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是堺大辅。他一身黑绸面儿的马褂,打扮得像是一个山西银号老板。难怪姬天钧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原来他们是把自己伪装成了中国商队,混入西安城内。在他身后,还有大约七八个人,各自拿着手电和武器,站在荒坡下面。
许一城喘息着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呼吸粗重。
“多谢海兰珠小姐的鼎力协助,我们才能够在乾陵相逢,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堺大辅抬起肥厚的手指,朝她轻佻地一指。海兰珠脸色略显发白,却不否认。
“你……你一直在给他们通风报信……为什么背叛我?”许一城嘶哑着嗓子质问。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路勘察,却有黄雀跟在后头。
海兰珠把脸一扭,想藏到人群后头,却被堺大辅拦住:“什么背叛?她一直很好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她是我们最好的间谍之一。”
许一城气得闭上眼睛:“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
海兰珠抬起头:“一城,我告诉过你,宗室一直处于恐惧之中,恐惧的人,会去寻找能给予他们帮助的人。”
“那你们当初直接把东陵卖给日本人就是,为什么还要找我多此一举?”
“因为毓方并不是宗社党的人,他最初找到你,是真心希望能保全东陵。我们宗社党为了配合堺先生的行动,才瞒住我的真实身份,利用毓方让我接近你。”
“宗社党?”
许一城一下想起第一次去拜访毓方时,在他家马车上看到的二龙戏珠。看来宗社党没有消亡,它就像是马车上那块标记,一直等待着死灰复燃的机会。他咳咳几声,无话可说。
“毓方早就没有雄心了,他是个只求苟全性命的太平犬。我们宗社党的理想,可要比他大得多。他只想抱着祖先陵寝过一辈子,却不知道,只要能换来日本人的合作,牺牲一个东陵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海兰珠说到此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唇边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不知是对许一城,还是对自己。许一城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堺大辅得意道:“许先生您实在令人佩服,没想到您能从烟土查到九龙宝剑,又从九龙宝剑追查到乾陵。不过也幸亏您这么能干,才能带着我们顺利找到乾陵的墓门所在。这您没想到吧?”
他一边背着手,从荒坡上仰望北峰乾陵,发出感慨,“这么伟大的陵寝,如果是在日本,将会成为万众膜拜的神圣之所——看看你们把它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呸!”许一城再也忍不住了,吐了一口唾沫,飞到他胖胖的脸上。堺大辅也不生气,蹲到许一城跟前,从他怀里扯出那条大白手帕,擦了擦自己面孔,又给他揣了回去。
“你看,即使是许先生你,都在这神圣的陵园里随地吐痰,毫不珍惜。这样的瑰宝,还是交给更懂得珍惜的人去保管吧。”说到这里,堺大辅直起身子,看向乾陵的眼神都变了,声音很大,“打开乾陵,《支那骨董账》就可以填补上很大一片空白。帝国大学那些学阀,他们在我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姊小路永德面无表情地问是否开始挖掘,堺大辅大手一挥,像挥舞着一把武士刀直劈下来。
七八个人立刻拿出铲子,开始在荒坡上埋头铲土。他们动作标准,整齐划一,而且没一个人吭声,一看就知道和姊小路永德一样是军人出身。堺大辅在旁边还在不住提醒:“轻点,不要太用力,小心伤到东西。”
许一城被姊小路永德死死控制在旁边,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看着日本人一寸寸地拨开荒坡,就像剥下少女的衣裙。海兰珠缩在石壁阴影里,如同化作一尊石像,一直没做声,也没走开。荒坡上的植被很快被挖开,然后土层也被扒开,露出了一片石板。堺大辅俯身过去看,用手去拂开浮土,看了一阵,发出惊喜:“狮马纹,这是唐陵特有的风格,错不了!”
周围的人一阵振奋,挖得更加起劲。没到半小时,整个墓门的大门显露出了真实面目。这是两块雕刻着狮马纹的石板,石板之间严丝合缝,四周还有祥云、牡丹等装饰,依着坡势斜靠——不过,作为乾陵的墓门,似乎有点寒酸。
“看这里!”
堺大辅拿着手电晃过去,光柱射过去,照到石板的正上方有一条石制门楣,门楣上刻着一柄宝剑,形状和九龙宝剑里的郭震剑形制完全一样。堺大辅惊喜地催促道:“没错了。郭震献剑,代身守墓,说明守护的这个墓,就是武则天和李治的合葬墓无疑!快开,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