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寺是黄河故道边一座默默无闻的小庙,座北朝南的建在了一个小黄土包上。寺庙是砖石结构,主殿青砖到顶,歇山转角灰瓦,微微翘起的屋檐下,自西向东的悬挂着数十个水杯大小的铜铃,风吹铃铛叮咚作响,可以传得很远。早年黄河上行船的船夫停泊岸边过夜时,每每伴着那清脆幽怨的风铃声而入睡。
郭有富儿时曾经来风铃寺玩过,寺中院落里有一株高大的白果树,孩子们溜进去偷摘白果,经常被寺中的和尚追赶着乱跑。
月光下,望着夜色中的寺庙,微风轻拂,风铃声依旧,有富心中有种甜丝丝的怀旧感。
他默默地走到了寺前的那片杨树林里,皎洁的月光透过刚刚抽芽还稀疏的枝条间,斜斜的洒落在了地面上,万籁俱寂,萧瑟而苍凉。不远处有几小堆黄土,相互间隔十余米,这应该就是郭二喜所说盗墓者用洛阳铲掏出的泥土了。
有富蹲在了地上,左手抓起一些黄土,借着月光看了看,土质细腻,没有丝毫杂物,这地下应该没有什么墓穴的,把所有的土堆都检查了一遍,都是如此。他站起身来,走出了树林,远处是黄河故道,古人即使墓葬,也绝不会选择那里。
看情形,这些人在寻找古墓是确定无疑的了,他们紧靠在风铃寺附近活动,或许寺庙内的和尚会看到或听到些什么呢……想到这里,有富信步朝着寺庙走去。
寺前有数十级石阶,庙门不似传统佛寺的那种庄严的山门样式,倒像普通大户人家的门廊,四下里静悄悄的,大门紧闭,只有风铃声忽隐忽现。
有富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深夜了,他犹豫着是否要敲门时,寺内隐约传出有诵经声。
“咚咚咚……”有富决定还是叩门。
不多时,“嘎吱……”一声,寺门打开了,一个身披灰袍的老年僧人站在了大门口。
“施主深夜到访,所谓何事?”老僧问道,说的是地道的河东口音。
清白的月光映照在老僧的脸上,瘦颊长眉,高鼻圆垂,双目炯炯有神,有富依稀记得,这位老和尚就是风铃寺的住持,小时候在寺庙中曾经见过的。
“我是风陵渡镇上的公安特派员郭有富,想向您了解点事情,深夜冒昧打扰,不好意思。”有富尽可能文质彬彬的说道。
老僧瞥了一眼有富空荡荡的右衣袖,点头道:“请进来吧。”
风铃寺庭院里的老白果树还在,月色迷离,檀香味儿弥散在夜空里,令人感到佛门梵地的清净和圣洁。
“大师,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儿,还曾经来寺中偷树上的白果呢,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惭愧啊。”有富歉意的说道。
“现在不是已经修成正果了么?”老僧平静的回答。
“正果?”有富不解的问。
“公安特派员,旧时称做捕快,那不是正果么?”老僧淡淡一笑道。
一个揉着眼睛的小沙弥从房内走了出来,嘴里轻声的叨咕着:“怎么又有人深夜到访?”
老僧吩咐小沙弥泡壶茶来,一面请郭有富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并自我介绍道:“老衲一渡。”
郭有富望着小沙弥的背影,问道:“一渡大师,寺中还有其他人深夜到访的么?”
一渡颌首道:“前数日曾经有伙人深夜前来借宿,次日清早便已离寺了。”
“哦,”有富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遂接着问道,“那是些什么人呢?”
“说是运城地区考古队的。”一渡老僧回答道。
“他们在找什么?”有富追问。
“听说是……是找风后陵,不过老衲身居佛门,一向是不问世事的。”一渡说道。
有富怀疑寺中借宿的所谓“考古队”,就是郭二喜遇见的那伙人,“大师,他们是否随身带有‘洛阳铲’之类的挖土工具?”他坚持问道。
“有。”一渡回答道。
郭有富遂正色道:“一渡大师,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那些人可能是一伙盗墓贼,您能详细的说说他们的情况么?”
一渡法师点点头,从那天夜里有人敲风铃寺的山门开始说起……
那日深夜,一渡老僧正在打坐,忽闻“咚咚咚”有人在叩击山门,遂命小沙弥去看看。不多时,小沙弥带进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身穿灰色中山装,皮肤白皙,戴一副金丝边眼镜。
“大师,我姓张,是运城地区考古队的,在这一带进行考古文物普查,工作的迟了些,来不及赶回芮城宾馆了,想在贵寺中借宿一晚,总共有七八个人,可以吗?”那人态度诚恳,普通话也讲的很标准。
“施主既然有难处,老僧理当接纳,风铃寺乃佛门净地,还望施主一行遵守寺规。”一渡说道。
“大师放心,我们都是国家工作人员,不会打扰寺内清净的,若是有斋饭的话,我们按价付钱。”那人十分感激的说道。
“寺内斋饭是不收钱的,施主若是有心,大殿内有功德箱,随意施舍便是,阿弥陀佛。”一渡合掌诵号。
小沙弥带那伙人去香客留宿的偏殿,并叫火工和尚开了一桌斋饭,一渡留意到,他们都背着行囊,扛着金属杆的洛阳铲。
凌晨时分,一渡仍在大殿内打坐,那个姓张的领队溜达着走了进来,“大师,您还没休息呀?”他先是一愣,随即搭讪着说道。
“张施主不是也未安寝么?”一渡淡淡的回答道。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那人漫不经心的说道,“大师,您可否听说过‘风后陵’?”
“嗯,据说被日本人毁掉了。”一渡回答道。
“我说的是真的‘风后陵’,不是毁于侵华日军手中的那座假陵。”张领队语气神秘的说道。
“假陵?老僧从未听说过‘风后陵’还有什么真假一说。”一渡扬起了眉毛,目光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如此说来,有真假两个‘风后陵’了?”郭有富疑惑的问道。
“老衲不知。”一渡回答。
“后来呢?”有富接着问道。
“那姓张的领队打了个哈欠,说夜深了,他也要回房睡觉去了,临走前往功德箱内塞了点钱,第二天一清早,他们就都走了。”一渡回忆道。
“是不少钱呢,我点了一下,总共有五百元!”小沙弥在一旁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