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非闻言长声而笑:“公子说笑了,即便本君中意绿颐,公子若看得上眼,本君难道还会舍不得一个女人?”说着扫视房中,目光在那静垂的幔帐上停了一停:“本君今晚是追敌至此。”
“哦?”夜玄殇奇道,“什么人,竟劳君上亲自动手?”
皇非淡淡道:“一个极美的女人。”
夜玄殇转眼向后扫去,心领神会,忽然伸手拂帐而起。
帐中仅次于花魁白姝儿的美姬绿颐轻呼一声,自那柔缎鸳锦下瑟瑟抬头,一头乌发纷泻身前,半遮雪肩,美目凝诧,翠眉含惊,却是说不出的春光香艳,旖旎动人。
夜玄殇俯身一笑,反手将她带出帐外,烟罗飘拂,一荡垂下,便是这瞬间起落,以皇非的目力也足以看出那方寸之间帐中被下再无他人,移目转身,不由眉梢一挑。
那绿颐半依在夜玄殇身边,周身只笼一层烟翠色落纱薄衫,几乎透明的丝绢之下凸凹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玲珑惹火,幽幽光线中,那副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风情比完全不着衣衫更加诱人。
皇非一向怜香惜玉,今晚却觉可惜,将这绝色美姬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笑对夜玄殇道:“三公子好艳福,我就不打扰了,不过临去前有一事相告,公子听过后,只怕会有些扫兴。”
夜玄殇深眸微抬,散漫含笑,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皇非转身踱步,眼光向他怀中美人一挑:“这位绿颐姑娘和我今晚要找的人一样,都是太子御那边身怀绝技的杀手,自在堂中排名第二,‘冷钗翠袖’便是她了。”
此言一出,绿颐美目惊震,身子刚有微动,已被夜玄殇强劲的手腕制住,男子原本柔情醉人的黑眸冷冷如夜空般罩了下来,将她掩在一片阴影当中,低沉的声音寒若霜刃:“绿颐,此话当真?”
绿颐张了张口,却被那目光慑得片字难言。夜玄殇长眸微眯,黑暗之中射出危险的光:“真叫人失望,这双眼睛告诉了我答案。”
绿颐再禁不住这样深冷的注视,猛地向后撤身,发间玉钗化作一点白光,出其不意地射向男子眉心。
然而一道冷光更快更利,如影追夺她飞退的身躯,剑芒一烁,血光溅染画屏!
收剑回身,夜玄殇修长的黑袍微微一扬,挑起一片柔绢,若无其事地拭干剑上血痕,随手扬弃。
皇非迈出房间之时,方才活色生香的美人已卧在画屏前一动不动,身下徐徐溢出大片血迹。
屋内的灯烛,早在剑气之下熄灭多时,外面柔冶的光线透过门窗精雕细刻的镂花透射进来,照见艳女媚骨横卧血泊残丽的姿态,脂粉香中漫开血气,使这一间香阁中浮动着冥艳而诡异的气氛。
归离剑落回鞘中,夜玄殇自行在案前斟了杯酒,徐饮一口,直到感觉皇非的气息完全消失在水阁之外,才走上前去,将血泊中的女子扶起,骈指点中她胸口穴位。
血流止住,女子亦轻吟一声,睁开眼睛,待看清是他,似惧似畏地向后瑟缩了一下,靠在墙上微微喘息。
夜玄殇方才那一剑用劲巧妙至极,虽正刺绿颐心口,却在发力之时向侧偏滑了半寸,同时真气透入,封住了她胸前要穴,造成一剑毙命的假象,就连皇非亦被瞒过。
他看过绿颐伤势之后,取过火折子,将榻前两盏垂晶银灯点亮,掀起帷帐,拉开锦被,床里一间暗格赫然平躺着被皇非追杀到走投无路的白姝儿,暗格的门尚未来得及关上,仅仅是靠着上面的宽大的被衾遮挡,如果挑亮明灯仔细观察,便能见那艳红的丝锦之上其实有着新鲜的血迹。
皇非方才看得被下平坦无人,却没想到榻中别有洞天,亦没想到人是夜玄殇亲手藏的,只因任何人都可能,夜玄殇却完全没有留下自在堂女子性命的理由。
白姝儿脸色惨白颓靡,已不复往日光彩照人的艳色,却另有一种脆弱易折的病态之美,灯火下看去,纵已气若游丝,倒也十分惹人垂怜。她遭皇非两剑重创,流血甚多,最后又被剑气震伤肺腑,拼力周旋来到此处,早已支持不住昏迷过去。夜玄殇抬手将真气注入她体内,暂缓伤势,却也顺便封了她几处穴道。得他真气相助,白姝儿慢慢转醒过来,睫毛轻颤,却依旧合目而卧。
夜玄殇分辨她身上香气,唇边逸出一声轻笑:“夜合香,这是你的本来模样吗,倒比我想得更美,当时若不扮作她人,直接投怀送抱,说不定成功的机会更大些。”
白姝儿呼吸急促了一刻,睁眼看向这心思莫测的男子:“原来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救我?”
“看来我那位大哥近几年挑得人是越发没眼力了,连这原因都想不到。”夜玄殇声音冷冷,“我救人,是不想你们死在皇非手中而已,人我既然能救,也一样能杀。”
深刃也似的目光,令人丝毫不能怀疑这话的真实性,白姝儿心头微震,越发摸不透他的想法:“难道你救了我,便是为了亲手杀我?”
夜玄殇懒懒散散挑一挑眉:“自在堂的堂主,我大哥的得力臂膀,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留你不杀的理由。”
似是力气不足,白姝儿声音忽然有些轻软:“救了人再杀掉,你不嫌麻烦吗?”
“不嫌。”干脆的回答。
“倘若……我……有令你不杀的理由呢?”
夜玄殇轻笑:“你想说来听听也无妨,但不要浪费我时间。”
白姝儿眼神飘转变幻,漫卷一片阴晴明暗,显然在筹算些什么。夜玄殇侧颜以视,冷眸深处,颇有些好整以暇的悠然之意,不催不语,欣赏着女子心中挣扎。过了片刻,白姝儿眼光一落,柔唇间吐出几个字:“太子御在楚穆两国的所有布署。”
她并未直接以美色相诱,而提出颇具分量的条件,倒也算见机明了,夜玄殇微微冷讽:“这么快便决定卖主求存了?”
白姝儿转眸之间带出丝缕媚态,不过语气却十分镇定,显示出身为一帮之主利落的决断:“反正我死了太子御亦不会多掉一滴眼泪,我又何必为此赔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