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

作者:十四夜

  酒保看着二人攀肩搭背终于离去,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中暗道可算是送走了这两个小瘟神,下意识摸着还在酸痛的眼眶,那表情当真是极尽辛酸。

  二人寻了一间临街处的客栈,那客栈两进院落,规模倒甚是不小。老板见是两个年纪不大相貌俊美的少年,攀肩搭背在一处,打量间眼光已是颇为怪异。玄衣少年斜睨间将客栈老板脸色却看了个明白。想这鸡鸣古驿毗邻宣国,宣地颇好男风,那老板心中打的何种念头却也是不言自明。正待说话,少年已开口道:“老板,给我们开两间上房。”

  “对不起,两位小客官,只余一间上房了。小店床铺甚是宽大,莫如两位将就睡在一处是了。”老板一脸笑意说道。

  “那怎么行……”少年话未说完,耳中但听玄衣少年一笑,揽在他肩膀上的手故意扯近了几分,道,“如此也好,夜已深,还请老板您叮嘱手下伙计们不要再进房打扰了。”语气中已带出了七分醉意。

  那老板心领神会般,讨好似的暧昧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少年心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耳中传来一声玄衣少年的干咳之声,似是强忍下笑意。心中暗骂:奶奶个熊,谁怕谁啊,走着!

  那床榻的确够大,少年扶了玄衣少年上得榻来,一不留神,手腕被玄衣少年一带,已合身扑倒在床榻之上,未及起身,已被玄衣少年压住了身子动弹不得,那玄衣少年本就身量高挺,那少年被他压在身上,别说挣脱出去,想要翻转身子也难。

  两人趴在床榻之上,躺在了一处,玄衣少年俊面酡红,已是醉得一塌糊涂,气息带着浓浓的酒意喷洒在少年的脖颈之处,让人酥痒难耐。少年被压在身下,咬牙切齿,却只有极尽腹诽之能事,做声不得,挣脱不得。

  待得候了一会,玄衣少年伏在那少年身上似已安然睡去,少年放轻动作,慢慢抽出身子,半个臂膀都被压得有一点酸麻。匆匆活动了一下气血,不敢多做停留,轻轻打开窗户,天色阴沉,风中带着些许潮气,应是暴雨将至。

  回首间看向那玄衣少年正睡得沉沉,咬牙切齿地做了一个手刀立劈的姿势,却见那玄衣少年恰在此时轻轻翻转了下身子,少年一激灵,那手刀定格在空气里,一动不敢动了。

  又候了一时半刻,少年方放下心来,轻手轻脚来至窗前,正欲离去,却忽然停住身形,从袖中取出钱囊,掂了又掂,终分了一半出来,放在玄衣少年枕下,纵身跃出窗外,翻墙而过,正欲转过墙角上大道,耳中却听得两个女子低低的说话声,声音听来竟然有些耳熟。这少年耳力不俗,更兼之此时夜深人静,仔细分辨之下,便听出两人赫然正是日间那两个年龄偏小的道姑。只听其中一个小道姑说:“师姐,我们在这都候了半个时辰了,师尊她们怎么还没到?可千万别让那两个小贼跑了才是。”

  “小师妹,放心吧,师尊已经用穿云箭回应了我们,看那方位应是不远,师姐亲自去迎,万不会错过,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不过那黑衣小贼长得挺俊俏的,剑法又好,连大师姐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这样被师尊杀了,还真是可惜。”

  “师姐,你可小心说话,这话要是让师尊听到,定要说小浪蹄子,仔细你的皮。”

  “我看,当真要仔细皮的,倒是你,你被那小淫贼看了几眼,就春心荡啊荡的,我看你追杀他是假,恼他那日说你身量不足,象是打了褶的小肉包子才是真的。”

  “哎呀,师姐……”两人说到这咯咯笑到一处。

  那少年听到耳中,好一番心惊肉跳,暗自庆幸自己未敢大摇大摆走出去,屏住气息,慢慢退回客栈后巷,待得远了,急急展开身形奔出数条街道方停下,躲在墙角处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暂时离了险境,又想那玄衣少年尚在客栈之中,有心想回去通报他,又怕遇到那个女魔头,自己是万万逃脱不了,恐怕还要丢了小命,心下踌躇着,在墙角处一圈一圈打着转儿。

  忽然停住身形,自袍袖之中取出那钱囊,将金叶子倒在地上,然后两眼望天喃喃道:“老天爷,您给个话吧,单儿,小爷就只好顾自己了,双儿,小爷就……”叹了口气,趴在地上,抽出随身短刃,将金叶子两两一组扒拉开来。

  第98章 第三章

  窗外雨落无声,窗内一灯如豆,玄衣少年盘膝而坐,长剑横置膝上,体内真气自然流转,穿经府、过重楼,游走周身三百六十经穴,最终阴阳交汇,归于气海,神识一片清明,一日疲累尽消,也自化去了那几坛烈酒的醉意。缓缓睁开双眸,手摸入枕下取出方才那少年留下的金叶子,唇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自从七岁闯荡江湖,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得多了,过往的生命中,陪伴自己的有剑有酒,却独独少了亲人和朋友。今日却对这个精灵古怪的少年产生了莫名亲近感,十来岁的孩子本还应在父母身边倍受娇宠,可是那少年却有一双世事洞明的眼睛。那样的人身后的故事一定也很精彩,也很无奈吧,这样想来这莫名的亲近感许是因着同病相怜,念及此处,唇角的笑意带出一丝自嘲。

  人生际遇本是无常,这个少年也只是自己生命中匆匆过客而已,哪来这么多的感慨,聚也罢,散也罢,又何必太计较,倒是那魔云教的老道姑棘手得很,却是当下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这老道姑倒是听师傅渠弥国师提起过,江湖之上颇有威名,想来手底下应是不弱,他自是故意让那少年走的,不然一会刀剑无眼,自顾不暇,难免会有损伤。手抚上膝上的长剑,唇边的笑带出一抹傲岸与不羁,自得此剑,未逢敌手,这老道姑倒可拿来一试锋芒。仗剑江湖,少年意气,既然应承了,便一力担当便是。恰此时,长剑发出一声低鸣,看来该来的终是来了。

  长剑缓缓在指间收紧,唇边一刃笑痕越发深了几分。

  “两个臭小子,还不出来受死!”随着一声娇叱,四下里身形晃动,已将客栈四下方位站好,封堵了所有可能逃逸的出口。边城打尖住店的也均是惯走江湖之人,看惯了江湖厮杀,见此阵仗,紧闭了门窗,明哲保身。

  喊话的依稀便是日间那个年长的道姑,少年端坐榻上眉目安然,天宗沛然真气流转,丝毫不为所动,似有所恃,又似等待着什么。

  四下里忽然沉寂了下来,可以清晰地听到雨滴打落在瓦片上的声音,不甘寂寞般越来越急。杀气渐渐凝聚着,在暗处喷薄着,寻找着嗜血的出口。

  终于隐隐一缕低啸,如针如芒硬生生破开静穆的空间,尖锐而阴戾。

  索命魔音!随着手中剑的一声激烈的铮鸣,少年蓦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缕精芒,唇边勾起冷酷的笑痕,长剑陡然出鞘,剑现灵光魑魅惊,黑色的身形裹起一团剑芒破窗而出,直射声音来处。那声音陡然提高,几近凄厉,四下里功力不足的道姑早就用棉花塞了耳朵,几个自恃功力未提前塞住耳朵的弟子,未及掩耳,登时一阵晕眩,胸中气血翻涌,几欲晕厥,心下暗道,师尊功力神鬼莫测,但今日甫一交手,就祭出本门秘技索命魔音,显然对这个神秘的少年亦不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