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动着仍有些僵麻的舌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来的声音却几近蚊嘤,“夜玄殇,我在这里……在这里!”他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大,可回应他的唯有无边的死寂,就连风雨也不知何时停息了,身处黑暗阴冷的地下,外界的一切被隔绝,他困在这里,只能看着夜玄殇走向生死未卜的前程。
彦翎每呼叫一声感觉心便冷却一分,直到几近绝望。他的声音终于又一分一分小了下来,开始拼命地运气要冲开穴道,一番折腾却是徒劳。体内真气被禁锢,根本无法运转,心里慰问了奚雪衣无数遍之后,彦翎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他抬头看着头顶上自细管中唯一泄露的天光,无奈地苦笑,骂道:“他奶奶的,奚雪衣你做鬼,小爷也不会放过你!啊呸,小爷还不想和你一起做鬼呢!”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细管忽然传来一声低笑,随后有人阴恻恻地说道:“不想做鬼,那我们再打个赌如何?”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彦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呀呀呸,还真是白日撞鬼,定下心神问道:“谁?”
那人阴笑道:“你希望是谁?”
“奚雪衣!”彦翎惊呼出口!“你方才不是……”
“方才不过是一场戏,彦小爷看得可还过瘾?”奚雪衣悠悠然地说道,语气中颇多得意。
“夜玄殇那小子到底和你达成了什么交易?你到底要拿我的命换什么?”
“换什么?你好像无须知道,不过我倒是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我要换的是他的头,他还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吗?”
有些人天生就具有野兽般神奇的追踪本领,比如彦翎,可夜玄殇不是彦翎,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对手无非是在等待他自己走进一个陷阱。
所以他并不担心失去线索,正如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彦翎一样。
所以仅仅是三个时辰之后,他已经站在那个偏僻的山谷入口处。
天地萧索,长风卷起地面上的落叶旋转飞舞着,晦暗的天际有食腐的鹰鹫盘旋着,叫声尖锐,空气中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森寒。山谷之内,迷雾重重,阴冷晦暗,蛮烟瘴气恣意蔓延,宛如混沌之境。幽林暗影重重,在极隐蔽之处有充血的眼睛暗中窥伺,像嗜血的猛兽在一片幽暗之中闪烁着凶残贪婪的目光,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正等待着他们的猎物进入自己的伏击圈。密林之中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只是谁才是猎手,谁又会成为最终被猎杀的猎物?冥冥之中,谁才是生命的主宰,颠覆了乾坤,反转了生死?血光飞溅,肢体飘零,脑浆迸裂,哀嚎于野,荒山穷谷成为杀戮的战场,死去的人眼里总带着不可置信的余芒,他们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幽暗之中,凄厉、痛苦的哀号与惨叫之声不时响起,渐渐迫进密林中心地带,两个黑衣杀手背靠着背,紧张地看着四周阴暗的密林,枝叶藤蔓重重盘绕纠葛在一处,仿佛是死亡的神灵在编织着一个个噬人的巨大的黑色漩涡,不断吞噬着鲜活的血肉,浓重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闪电一样扼住了两人头颈,待得两人发觉之时,只来得及看到那人嘴角冷酷的笑痕一闪即逝,死亡已无约而至。
密林中心的小木屋掩映在迷雾之中,苍茫的烟霭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这片空地之上的时候,天地似乎陡然间又昏暗了几分,猎猎的山风裹挟着粗砺的砂砬打在面孔之上,生生的疼,十三仍然坐在那棵树上,手中的剪刀发出一声轻微的撞击声,十四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是因为背后所依傍的树木传来的颤动就在方才的一瞬间失去了固有的频率。
山谷中的迷雾终于被大风吹散,他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玄色的衣袂在风中飞扬着,长剑随意地搭在肩头,犹有血痕,唇边是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步履从容,而那每一步却都似踏在众人的心头,带来莫名的惊悸与惶恐。
十四缓缓地立起身形,抽出掩于背后的一面盾牌,金色小剑在指间收紧,与跳下树的十三并肩站在了一处。
密林中心十余名杀手均是此次行动的精英,而此时所有人似乎都成了棋枰之上被落定的棋子,空气似被冻结,肃杀的气氛在天地之间无尽地蔓延着,心脏狂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手掌之中的剑柄刀把似乎都要被攥出水来,生死决战一触即发!就在此时,那间小木屋简陋的门却被人在里面一下子打开了,宛如一湾死水投进了一颗石子,凝窒的空气似乎又流动了起来……
夜玄殇缓缓止住身形,微微眯起了眼睛。
众人缓缓松开握上武器的汗津津的手心。
目光同时投向了声音的来处……
计轸嘴角带着阴冷的笑痕,慢慢走了出来,身前挟持着一名女子。女子衣衫凌乱,面色苍白,唇边有新鲜的淤痕,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而颈间架着一把寒光刺目的长剑。
计轸阴笑着,冷冷说道:“半月阁头牌歌姬不仅歌唱得好,床上功夫更是一流,三公子对此早已深有体会吧!”
夜玄殇淡淡地挑了下眉毛,轻叹了一声,清朗的眼神扫过曲铃儿,对上女子的眼睛,捕捉到女子充满惊恐和慌乱的眼底之下隐藏着的隐忍和孩子般的倔强,深邃的眸子忽然带出一抹笑意,那若有若无的笑宛如一颗石子轻轻地落在女子的心湖深处,激起一朵晶莹剔透的水花,从心口漾到了眼眸,女子空洞麻木的眼底一瞬间仿佛有了莫名的光彩,嗫嚅着双唇似乎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咬紧了双唇,唇齿之间隐见一片殷红。
计轸冷冷看着,重重哼了一声道:“如你所见,彦翎并不在这里,天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老二剁了分尸了。不过夜三公子可以为朋友抛却头颅,倒不知是否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昨日里尚共赴云雨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死去!”说完,手上微微用力,伴随着女子短暂的痛呼声,长剑已在曲铃儿修长的玉颈之上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夜玄殇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淡淡勾着,声音似带着雨后的清寒:“我保证你会为现在所做的感到后悔!”
计轸狂笑着,“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夜玄殇,三年前,我杀不了你,今天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用你手中的剑砍掉你的右手,否则……”随着计轸冷酷无情的话语,手中的剑缓缓割入曲铃儿的脖颈,鲜血顺着剑身之上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衣襟之上,晕染了云衫之上繁复的纹路,宛如皑皑冰雪之中缓缓绽放开来的点点红梅,猩红眩目……
夜玄殇微微皱起了眉头,扬手止住了计轸的动作:“用不了多久你加诸她身上的痛苦,我会让你加倍偿还!呵……也罢,本公子向来怜香惜玉,倘若一只手便可保美人无虞,在我看来倒也划算。”夜玄殇说着,将手中剑换到左手,缓缓地举起右手慢慢握成拳头,薄唇淡淡地挑着,样子甚至有一些吊儿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