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

作者:十四夜

  接天台上争锋之局,一剑拨乱天下,一战踏碎乾坤。

  这名出现在宣国王宫,身负重伤的白衣男子,正是曾经唯一堪与宣王为敌,权倾大楚的少原君,皇非。

  转身面对,皇非扬唇冷笑:“宣王既非背后偷袭,亦非趁人之危,联手他人欲亡敌国而后快,岂有什么不是?”

  姬沧叹道:“那一剑是我欠你,你昏迷数日,醒来之后却问都不问结果,难道当真不想知道如今楚国怎样了?”

  皇非斜睨他一眼,径自向水雾缭绕的琉璃池走去:“你要说自然会说,我又何必多问。”

  姬沧眸光微挑,随后道:“接天台一战,东帝设计炸毁江坝,水淹楚都,整个楚国水军包括西山大营赫连军部全都丧师鱼腹,上郢城破,烈风骑亦被五万王师围歼,全军覆没,现在的楚国已是名存实亡,只差东帝一纸削国诏书。”

  一字一句,扶在琉璃冰石上苍白的手指隐隐收紧,“笑话!五万王师正面交锋,会令烈风骑全军覆没!姬沧,没有你赤焰军插手相助,单凭王族如何能奈何我烈风骑?”

  姬沧眼中透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当日大战的情景仿佛骤然映入妖狭的细眸,血光剑影诡异生姿,他缓缓道:“不错,就连我也没有想到,烈风骑竟会如此惨败。但是,当时数万匹战马受人操控狂冲军阵,楚军至少有一半战士死于马蹄之下,另外一半阵脚大乱,又失主帅统领,王师阵中高手云集,展刑、易青青夫妇亡于风寻剑下,骁陆沉败于靳无余之手,丰云诸将不敌墨烆快剑,唯有老将邝天独撑局面,率军血战之后退守绝谷‘一线天堑’,但东帝早已针对楚军所用的战甲,命妙手神机宿英炮制暗器‘风雷子’,以及近万张连环火弩,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皇非瞳心一缩,倏地转身:“昔国苏陵!”

  “不错。”目视这生平第一对手,姬沧眼中隐有精光透射,“昔国苏陵,九夷女王,穆国三公子,王族东帝,再加上我宣王姬沧,普天之下,能令这数方势力联手对敌费尽心机的,恐怕唯有楚国,少原君!”

  皇非俊面如冰,寒意凛凛,四目相对中,他忽然间仰首长笑,傲态毕现,片刻之后笑意一敛:“好,很好!本君荣幸之至!”

  姬沧长眸一细,刹那透出妖狂魅色,令人心惊魂动,但听他徐声缓道:“皇非啊皇非,你可知道,每当见你如此,我便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灭了楚国!”

  皇非唇畔笑意薄挂:“接天台之战,宣王亲率赤焰军灭我神羽、神翼六万精兵,也算是一偿心愿了吧。”

  他这话仿若玩笑,说得轻松随意,先时之怒乍现即逝。姬沧亦是笑容不改,别有深意地道了一句:“方飞白不愧是你手下第一智将,当机立断,敢为人之所不为。”

  皇非听他话中有话,不禁抬眼扫去,面前却觉一阵晕眩,知是内伤未愈,心力难支,索性也不再追问,闭目道:“此时说这些何用,宣王殿下若是没别的事,请便吧。”

  姬沧却将衣袖一振,手指搭上他腕脉,片刻后皱眉道:“你经脉受制,内力全失,以至伤势迟迟难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皇非似笑非笑地道:“我若恢复武功,你还敢这般放心,让我进入支崤王都?”

  姬沧向前略一倾身,笑说:“琴棋剑兵,绝无敌手,本王只对这样的少原君感兴趣。”

  皇非眼风一挑,姬沧接着便移开身子:“你好好休息,我稍后再来,若要什么,尽管吩咐他们。”说罢扬袖移步,殿下侍从俯首跪送,匍匐一地。

  姬沧走后,原先候命的宫人亦随之退出,整座琉璃花台空无一人,四下里水声如玉,花香盈雾,恍若琼瑶仙境。

  皇非半合眼睛靠在微波浮曼的琉璃池内,温泉中加入的药物对身上伤口多有帮助,他又一次试着凝聚内力,却像先前一样,真气一到心府绛宫便被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柔之气封锁,越是运功冲击,周身气力越失,险些再次牵动未愈的伤势,登时剧痛难当,冷汗沿着额角悄然而下。

  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殿外守卫不在少数,来人却显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不疾不徐登堂入室,越帘而上,踏过玉阶。皇非始终闭目半躺,心下却也有些奇怪,不知是何人这般胆大,竟敢违命擅入。

  “楚有皇非,天下无人称美;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盛名之下,原想是英姿俊彦,却不想少原君竟甘为宣王入幕之宾,甚至委身侍人。”嘲讽的话语隔着朦朦水气传来,半明半暗之间皇非俊眸微开,唇锋一挑,道出四个字:“天工瑄离。”

  宣王宫中胆敢如此说话的人只有一个,能在此时进入琉璃花台的也只有一人。

  瑄离缓步上前,“君上可知眼前这琉璃花台是何所在?”

  皇非笑了笑,“宣王寝宫,瑄离先生难道不比本君更加熟悉?”

  瑄离道:“看来君上兴致不错,对这地方毫无反感,真真叫人万分失望。”

  皇非道:“先生莫非曾对本君敬仰有加,否则何来失望之说?”

  瑄离冷笑道:“我确实曾以为少原君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谁知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七宝琉璃灯下,皇非眼梢轻微一掠,懒懒道:“激将法用得差不多了,先生若还有话要说不妨痛快一点,本君可没有多少耐心。”

  瑄离显然有些意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衡量对方的心思,接着道:“君上应当知道,进了这琉璃花台的人,身份便只有一个,那便是宣王的男宠,如今宣国众臣正为君上入宫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哦?”皇非漫不经心地道,“然后呢,先生此来,莫非是寻本君争风吃醋的?”

  瑄离眼神在水光下骤然一变,“君上难道甘心委身宣王,蒙羞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