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兰目送最后一批九夷族战士上马,微微转头。她亲自率兵出征,将帝都交给自己镇守,同时也带走了九夷族所有人以为牵制,只留下苏陵与墨烆这样对东帝忠心不二、绝不可能背叛的重臣,轻而易举便促成了双方完美的平衡。这份无形的心机,从容的手段,与九华殿上果断处置乱局一样令人惊讶之余更生佩服,“你相信我?”
子娆目光掠过她清秀的面容,隐约一笑,“我相信王兄的选择。”
且兰转回头去,蹙眉道:“宣军兵围玉渊,十三连城毗邻九夷故土,其实由我领兵才更加合适,这个时候你比我更应该留在帝都。”
子娆移步前行,雪色飞扬,重重若舞,她在城池尽头驻足,一任寒风急拂战袍,抬头望向风雪之中飘摇无尽的江山,淡淡道:“除了子姓一族外,雍朝王师不遵任何人调遣,即使王后亦然。倘若王兄不临朝,我亦不出战,那仗还未打,恐怕人心已散。”
且兰垂眸思忖,忽然听她问道:“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她微微一怔,子娆转身相视,飞雪背后星眸冷澈,仿若透人肺腑,“刚才在长明宫中,你有机会调动外城守军,至少九夷族旧部会支持你,而昔王也有可能站在你这边。如果你那样做了,可能现在一切都由你来决定。”
且兰迎上她的目光,道:“外敌来犯,女主夺权,以致亡国他人之手,这样的故事绝不会发生在东帝一朝,今日之王师绝非凤后当朝之王师,更何况王上安然无恙,而你也不会伤害九夷族人。”
“你这么确定我不会对九夷族动手?”
“倘若如此,那这一场仗,王族必败无疑。”
子娆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突然轻轻笑了一笑,“王兄果然没有选错王后,无论何事,他总是对的,那么现在,我便将这王城交给你了。”
与那双微挑的凤眸刹那相对,且兰心中突然掠过一个念头,似是云中冷冽的闪电,瞬间击破长空。长明宫前她兵围寝殿,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那时九夷族心存异念,可能现在已经举族沦为叛奴,就连王后也不复存在。不过短短的一瞬,她以权力为饵,便看清了所有人的忠诚与立场,亦做出了最佳的安排和选择。此时子娆却已转过身去,说道:“其实你心中明白,只要他在,根本没有人能够威胁王权,对吗?”
万千宫宇在大雪之中连绵耸立,在这九域至高之处,一切归于脚下,人与天地同在,红尘杀伐,仿佛皆是尘埃,而人与人之间,却似乎更加容易感觉彼此的心思,以及自己真正所求。“话虽如此,但那时候我仍旧担心,亦的确有过你所说的念头。”且兰沉默片刻,说道,“只是我不认为九公主是那般糊涂之人,而且除了王上,我还相信另外一个人。”
“昔王苏陵。”
“对,我相信他甚至更胜王上。”
“苏陵堪比昭公,国事尽可托付。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好到自己可以放手。”子娆低声说道,那一瞬间眼神之中光芒落尽,唯余暗云飞涌。且兰一时未听真切,“什么?”
“你会是个很好的王后。”子娆却只抬眸一笑,“时间到了。”
大军拔营的金号声便在此时响起,穿透乌云穿破苍穹,中军王旗徐徐升起,战士们在护城河前举剑齐呼,风雪席卷而过,仿佛狂潮燎原,直冲天际。
“王师必胜!”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姬沧的军队踏上九夷一步,只要是我王族的领土,一分一寸我都会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子娆轻轻抬手,王城九门同时响起如雷震喝,透过她冷澈凤眸,北域之战铁血的帷幕在万里江山之间轰然拉开。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因为出版停更了一段时间,卷五写了一半,再更新一些给大家,后面根据出版方要求还是会适当停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还请大家原谅。
一直觉得文字是一种心情,不想把这个作为自己的工作,也不愿因为出版而匆忙赶稿,所以从来更新不是很快,实际上写得也非常慢,很多时候不是不想更新,而是的确没得更…很多年来支持着我的读者们,常常觉得十分抱歉,让你们等过了高中等大学,等过了毕业工作,又等过了结婚生子,漫长地陪伴故事中的人物,也宽容着我的任性。
因为不是专业作者,平常总是有些琐事在分心,实际上这份稿子签约之后自己有些后悔,怕赶得太急最后虎头蛇尾。这个故事的框架比较大,多线进行的方式也是我第一次尝试,还是想慢一点写,考虑的仔细一点,所以完稿的时间不敢确定承诺,之前十月也只是出版方预计,如果让大家感觉失望了,还请多多原谅,希望最后能用一个完满的故事回报你们。
第二章
云城玉渊,少陵关内十三连xxx城首当其中的边塞要地,陡峭的城池建于两江交界的险峰之间,汐、沩二水抱关而下,在禁谷之前形成半月形的鸿沟深流,仿佛整座城池临渊带水,深不可测。其城东临夙岭,依绝涧深谷之险,西通越峡,百里高峰险壑,唯有一条碎石古道盘旋崎岖可通城内,北方则与长息山脉之内的合璧城遥相呼应,中有三重关隘彼此连通。每逢雨雪,玉渊四面云深雾绕,半隐绝岭,是以有云城之称,亦因此极难攻破,素来是王域边境面向漠北的军事要地。
少陵关为宣军所破,合璧同时失守,玉渊守军开闸放水,连汐、沩两江而成宽阔的护城河,断绝一切通道,再加上王域连日大雪,使得玉渊城深陷雪雾,几不可见,宣军铁骑暂时沿河驻兵,没有立刻发起进攻,然而主力大军源源不断抵达汐水河岸,重兵压城。
残阳西沉,遥遥没入大江,高崖深涧自云霞之中退入黑暗,越发显得嶙峋狰狞,一弯明月,自峰谷尽头挂上天际,在漫山积雪上映出黯淡而清冷的微光。
一道黑色人影,倏地自峡谷上方冲下,快到谷底时身子向前弹出,几乎足不沾地攀上崖间古木,连续数个翻身便已到达对面,向着驻扎在上游的宣军大营而去。月光时隐时现,在山间照落重重的暗影,那人周身黑衣,潜形匿迹,但行动却是迅如猿猴,不过片刻便已穿过半山密林,出现在临近军营的江边,越过此处,便是宣军营地外围的防线。
山风吹起雪雾,突然间黑衣人身影一闪,隐入突出的岩石之后,不远处山崖之上隐约的声音迎风传来。
“……已按君上吩咐……我们的人……支崤……安排妥当……”
“……知会……多加留心……人多眼杂……”
话语断断续续,一时听不真切,黑衣人自岩石之后探出身来,只见前方山崖上一个白衣人背月而立,正和一个身着宣军服饰的人说话,月光照落白衣,使人感觉到他卓然不群的气质,却无法看清真正的面容。
黑衣人潜□形,悄无声息地向前滑出,瞬间离山崖处近了丈余,但当他甫一动身,那白衣人忽然转过头来,一道锐利的目光,隔着数丈距离穿透暗影直盯人心。黑衣人本是隐藏行迹的高手,不由大吃一惊,本能地曲身向后闪去,不料眼前雪华忽现,那袭白衣已然出现在他后退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