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当初纵横九域,武功智谋本便鲜有敌手,的确只有他,才能除掉宣王姬沧。”子娆凤眸轻眯,徐徐说道,“不过万俟勃言怎会如此鲁莽,当众刺杀宣国大将,此事必定另有蹊跷。”
斛律遥衣愤愤道:“那些根本不是柔然族的人,定是有人想嫁祸柔然族,借刀杀人!”
子娆现在虽不能绝对肯定那人就是皇非,但只凭他的身手判断,也知他受伤示弱,另有图谋,这般行事手段与曾经张扬跋扈的少原君大相径庭,不由叫她怀疑是否自己猜测有误,而斛律遥衣自然不会认错族人,不知又是什么人想要嫁祸柔然,于是说道:“无论如何,你且入军营将此事探查清楚,倘若柔然族有什么意外,我们也好从旁相助。”
斛律遥衣关心族人,正想前去探个究竟,当即与子娆约定会合的地点,领命而去。子娆与易天分头回到落脚之处,着手安排今夜行动事宜。
待到初更时分,斛律遥衣改换衣容悄悄潜入宣军行营。这行营乃是设在原来合璧城守府邸,五进院落楼台重重,入夜之后各处皆有守卫巡逻,四角风灯时隐时现,更显得花木叠深,暗影憧憧。此时除了正中主室之外,东西两面小楼亦尚有灯火透出,斛律遥衣避开守卫,潜形匿踪摸近主堂,轻身一转飘上屋檐,便似雪落一般不曾发出丝毫响动,随即俯身而下。
她刚刚掩藏好行迹,便听到有数人脚步声往主室而来,心下暗叫侥幸,侧耳倾听,发现当先那人步履几不可闻,显然是宣军大将以上的高手,随后数人虽做不到踏雪无声,但步伐整齐,呼吸均匀一致,亦皆是修为不凡。斛律遥衣虽是柔然族数一数二的间者,面对敌军这许多好手,却也十分谨慎,不敢轻易探头看察,只是俯身檐上留神倾听。
几人到了主室门前,当先那人挥手命令道:“你们去吧,这里由他们负责便可。”原先门前几名侍卫奉命离开,随他而来的八人左右站定,那人复又低声吩咐了几句,便推门而入。
斛律遥衣听着他脚步深入,趁着一阵风过屋檐的响动,小心地推开一片青瓦,沿着缝隙悄悄向下看去。只见室中布置甚是讲究,软毯之上陈列玉案金屏,一对银灯照亮雕窗,旁边放着几个精致的小盏,似是装着疗伤的药物,碧纱幔后牙床半掩,隐隐传来沉闷的呼吸声。
室中药味甚浓,案旁坐着个黄衣男子,正是白日见过的天工瑄离,而刚刚入内之人却是护卫军统领乐乘。
乐乘来到榻前,问道:“怎么样了?”
瑄离叹了口气,“这一箭伤在心脉,箭头虽已经取出,但伤势却是致命,现在全靠他功力深厚才能支持,不过若能平安过得今晚,或许便有转机。”
乐乘点了点头道:“先生已经守了大半日,想必也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一会,这里交给我好了。”
瑄离道:“刺客查到了吗,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护卫军面前动手刺杀少原君?”
遥衣听到“少原君”三个字,心中微微一凛,终于确定九公主日间的猜测,越发留神两人对话,便听乐乘哼了一声道:“此次粮队皆由柔然族负责,事情跟他们脱不了关系,我会追究万俟勃言让他交出凶手,否则护卫军在大王面前也不好交代。”
遥衣不由暗骂此人用心险恶,摆明是要嫁祸柔然,白天那批杀手虽是从运粮的队伍中扑出,武功路数却绝非柔然族人,乐乘当时不在现场,瑄离可是亲眼所见,但他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如此将军多费心了。”
乐乘道:“此事我知晓厉害,夜深了,我已命人加强防卫,想必刺客得手之后也不会再来,这里倒不用两个人守着,先生便去歇着吧。”
瑄离站起来道:“也好,那我过会再来。”说罢看了一眼帐中,出门而去。
乐乘听得他脚步声消失,回过头来,眼中突然透出一丝阴寒的光芒。遥衣在屋上看得分明,不由便打了个寒噤,同时察觉瑄离出门之后并未离开,只是乐乘在内她在外,更因身处敌境,格外留意四周动静,所以才能发现异样。过了一会儿,室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仿佛榻上之人伤势沉重,再次吐血。
“君上。”乐乘向床榻走去,低声叫道,遥衣侧目之处,赫然看到他手底露出一柄锋利的短刃。帐中毫无声息,乐乘俯身查看,似乎伸手试了试皇非脉息,发现他的确命在旦夕,立刻目露凶光,手腕一翻,便将短刀对准他心口扎下。
这一下极是意外,斛律遥衣险些惊呼出声,谁知寒光闪处,帐中嘭地一声闷响,乐乘高大的身子突然倒
飞出来,重重撞在桌案之上,口中鲜血狂喷如泉,伸手指着帐前道:“你……你……你不是……”
遥衣看不见帐中情况,只觉目瞪口呆,隐约间看见乐乘胸前衣衫尽碎,露出一个深陷下去的赤色的掌印,竟是被人生生击断胸骨,眼见已是不活。
“乐将军当真辛苦啊,一路护卫本君至此,深夜亦不休息吗?”灯下碧纱晃动,一角白衣飘落,伴着一丝淡淡的冷笑,榻上那人坐了起来,暗影中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刚才那柄刺向他心口的利刃,在那修长的指尖轻轻转动,一圈,又一圈。
遥衣即便早知皇非诈伤,此刻仍旧心觉骇然,单是这份一掌击毙宣国护卫军上将的功力,当世之间便无几人能够做到。这时候廊前传来一声低喝,跟着有重物落地,遥衣听出是瑄离与人动手,忍不住反身后探,悄然自檐角向下看去,当她探身之时,门前八名护卫军已有四人倒毙雪中,一道黄影自另外四人之间穿过,黑暗中只听机关微响,两名挥刀向着瑄离砍下的人顿时倒飞出去,仰面毙命,喉间各有两道微蓝的寒光,和先前四人一样,面目瞬间一片漆黑。而瑄离身似魅影,突然便到了余下两人身后,手起袖扬,击中两人面门,振袖一送,当他负手回身时,廊前已多了八具尸体。
他轻而易举连杀八人,手段之狠辣,身法之诡异出人意料。遥衣身为柔然间者之首,本身轻功也是十分高明,此时看着瑄离却感觉鬼魅附身一般,知道万一被他察觉,自己决计难以脱身,当下屏息闭气,一寸寸缩回屋上,听得瑄离已经举步入室,里面又有皇非这样的高手,便连将屋瓦移回原位也是不敢,只用衣襟遮住缝隙,俯在檐上倾听。
底下传来乐乘出多进少濒死的呼吸,忽然一震几乎停顿,显然是看到瑄离出现心中震惊。茶盏轻响,瑄离拂衣落座,只是一声轻笑,却不说话。只听皇非道:“乐将军几次三番刺杀本君,支崤城中人多眼杂,本君无暇跟你计较,今日这笔账就算两清了。”
乐乘似乎吃力地说了句什么,皇非笑道:“不错,如衡的性命也是本君取的,本君送他那一场败仗,不过回敬他在宣都的十三柄毒刀,二十名死士。至于白信,他既然要查如衡和风十二的死因,那就只好自己去问他们,如今便是让你知道也没什么,瑄离自然早就已经与本君联手,若不是他,你也没那么容易上当。哼,此次我故意要宣王派你护卫,路上对你言语折辱,你果然忍不住便在合璧再次行刺。你那些杀手装扮得很好,不引你亲自动手,本君又怎好无故击杀护卫军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