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夕看了一眼且兰重华宫调来服侍她的几名侍女,道:“我不会喝酒,明天再来找夜大哥玩。”说完便要带着侍女离开。正在这时,外面忽有先机营之人匆匆而入,到了苏陵身后低声说了几句哈,苏陵向来处事沉着,闻言却是脸色微变,紧跟着低声追问来人,神情越发凝重。
子娆在席上瞥见,挥手令侍酒的宫人退下,“出了什么事?”
苏陵起身道:“公主,前方刚刚传来军情,宣国十九部大将联手进攻洗马谷,现在先锋军已经到了昔国境内。”
子娆心头一凛,目中闪过诧异,且兰与叔孙亦同时色变,“什么?十九部大军方重挫,怎么会突然进攻洗马谷?”
洗马谷不但有九夷族人,更有日前自王域疏散而去的百姓。昔国驻军本便不多,眼下大半正追随王师作战,余者不足万人兵力,除了本国防御之外,要保护洗马谷的百姓根本力不从心。苏陵眉头轻蹙,说道:“军报已经证实无误,洗马谷中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昔国兵力不足,若不及时调兵救援,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子娆手把玉盏,一时不曾发话,片刻后转向且兰,低声问道:“九夷族人隐居之处,你是否曾对皇非提起过?”‘
且兰摇头道:“绝对没有,洗马谷乃是当日王师练兵所在,更关系我一族安危,我怎可能轻易告诉他人。”
子娆直起身子,修眉淡淡一挑,“此事蹊跷,对方如何得知洗马谷的情报?北域大军突然行动,目的显然是要引王师出兵,自目前王师驻地到洗马谷必经天道,若是对方在那处设下伏兵,我们根本无从防范。”
在座众人无不久经沙场,对九域地形了如指掌,皆知此言非虚,东帝闭关前曾命九公主摄政,没有她的印玺,无人能调动王师一兵一卒,叔孙亦当即离席跪下,说道:“公主!洗马谷眼看危在旦夕,请公主看在九夷族为帝都出生入死的分上,千万施以援手,否则,此次非但九夷,就连昔国也难逃厄运!”
子娆淡淡睨了他一眼,道:“洗马谷中皆是我王族臣民,我自不会见死不救,但若明知敌军设下陷阱,还要自投罗网,那便是愚蠢至极。”
四周晶帘微光折入座上魅艳的凤眸,如同薄雪冰影,刹那一掠而过。叔孙亦呼吸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苏陵虽也心急如焚,却向来思虑稳重,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道:“此时使臣手中的战书只怕还未送回北域,十九部大军已然有所行动。对方这是有备而来,摆明了要迫王师出兵,大乱我们在雍江沿线的军事部署,亦看准了我们不会坐视不理。公主,帝都的防御线绝对不能轻动,且让臣领兵回国吧,立刻启程或许还来得及。”
他的态度虽然温文平和,但话语中已是存了一去无回的决心。作为昔国之主,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看子民受戮,但只凭昔国的军队想要对抗北域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且兰即刻说道:“公子万万不可,若无大军应援,昔国势将难保。”
苏陵微微躬身,说道:“殿下,大局为重。”短短数字,在座诸人无不凛然,整座流云宫忽然陷入一片安静,包括门口尚未离开的侍卫在内,所有人都看向苏陵。四周灯火倏暗复明,照出蓝衫湛湛俊雅如玉的身姿,他以“殿下”称呼且兰,而非“王后”,乃是昔王对九夷族宗主说话,更加透露出家国取舍之意,抬头之时,目光映了重重灯焰,显得清明坚决,“殿下应当清楚,我们的敌人并非只有十九部蛮族那么简单,日前与赤焰军一战,息川防线已失,若此时贸然抽调王师兵力,被对方趁机突袭帝都,那么后果便不是一个洗马谷了。昔国军队牵制敌军时,请公主与殿下审时度势,若有机会两面夹击,我们活着还能扳回这一局。
”苏公子……“且兰欲言又止,心中乱作一团,明知情势所迫,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叔孙亦抬头望着殿上,身侧双拳紧握。这时候,子娆忽然轻声笑了一笑,”真是有其主必有其臣,自己心中决定,总也不想想别人的心情。“她起身步下玉阶,徐声道:”我记得以前王兄曾经说过,棋局对弈最怕的便是被动应付。如今人家落一子,我们便应一子,人家想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便投怀送抱。昔国损兵折将,东线防御尽失,帝都又能安坐多久?昔王稍安勿躁,传令先机营派出人手,且先打探敌军动向……“她话未说完,对面楼樊腾地拍案而起,大声叫道:“说来说去就是不出兵,等先机营回来,洗马谷早被夷成平地了,打仗便是看谁拳头硬,管那么多干吗!公主若是害怕北域,我们和昔王一道去救自己族人!”
子娆倏然转身,眸光冷冷一挑,未及发作,且兰已抢先喝道:“楼樊,住口!”楼樊满脸不服,叫道:“苏公子对我九夷族有大恩,若他要与敌人拼命,我楼樊也愿舍命相陪!”
子娆心知这楼樊是个莽汉,虽见他言行无状,也不欲与他计较,微微蹙了蹙眉,这时席间忽然有人朗声大笑,“楼将军之言甚得我心,恩怨相酬,这才痛快。”只见夜玄殇把盏起身,转向子娆微微一笑,“常言道兵贵神速,不知公主愿给穆国一个机会?白虎军驻扎之地距离昔国不过百里路程,且可绕开天行道进军,绝无后顾之忧,让颜菁快马赶去传我命令,亲自率兵出击,定可确保洗马谷的安全。”
颜菁其实早有此意,见国君发话,当即跪地请命。彦翎丢开美酒来到夜玄殇身旁,“若是去终始山,我倒知道有条捷径,从雍江口过金石岭可以直达昔国。嘿,看在美人公主脸面上,我随白虎军走一趟吧,弄不好还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喜,不想事情有此转机。且兰大大松了口气,对夜玄殇投去感激的目光,夜玄殇隔案举杯,对她潇洒欠了欠身。这时候他身旁的白姝儿突然转眸扫了卫垣一眼,卫垣与她四目相触,微一思忖,起身道:“臣已在帝都耽搁了多日,既然已经见过主上,不如与颜将军一同回去,讨这份功劳,定让北域大军知道我们的厉害。”
他乃是白虎军的直接将领,此言合情合理,子娆凝视他片刻,微笑道:“也好,将军退敌之后不妨亲自走一趟洗马谷,或许能见到多年想见之人。”
卫垣心头蓦地一震,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人,子娆这一句话,等于放他彻底为穆王效力,此后无须再受帝都节制,然而话中之意也只有两人心知肚明。卫垣俯身拜下,口中称谢,低头之时,眼中闪过前所未有锐利的锋利。
夜玄殇目光扫过殿前两名上将,对子娆扬了扬眉,悄然抬手一指案上酒瓶,目露戏谑之意。子娆睫光微抬,丹艳的唇角轻轻一勾,隔着琉璃灯影张开口无声无息说了两个字“酒鬼”,跟着展颜轻笑,那潋滟容光似水,只看得人心魂一漾。彦翎眨了眨眼睛,突然靠近夜玄殇,低声说道:“喂,小爷这次辛苦跑一趟,替你讨好美人公主,他日水到渠成,你可要记得我这份天大的人情。”
“唔。”夜玄殇点了点头,压低低声音道:“那是自然,这人情我看不然现在就还了你。”彦翎不由一愣,夜玄殇一把搭上他肩头,转头对子娆道:“公主可否帮忙跟王上讨一个人?这小子看上了人家柔然族那个轻功不错的小姑娘,一直不敢吭声,这次想借机求王上做媒,成全他一片痴心,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要我帮忙问上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