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黄昏,花开。
含夕步入琉璃花台时,这里仿佛是一个尘封的世界,所有辉煌的色泽都在天际余晖中静静凝固,唯有她臂上的丹纱沿着华丽的晶石飘拂如烟,斜阳花幕,将少女精致的妆容衬出艳丽之色,那双晶莹的眸心却似乎带着淡淡的忧愁,仿佛这日落前的美景动人心弦,却也叫人有种心碎的哀伤。
夕阳西下,曼殊花开。
琉璃花台本便是在一片花海之中,云声雾漫,如梦似幻。此时花海中有人,人在花海下倚剑,赤色的战袍,残阳映着那锦衣花色竟也如血,深深浅浅随风起伏。
那人俊美的面容背对光辉,仿佛沉在这花海深处黑暗的一隅。含夕眼中的忧伤似乎也如这余晖一般更深更浓,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她知道那是皇非,因为他身旁那柄剑正是曾经开辟了楚国千里疆土,令得九域群雄闻风丧胆,天下诸国震慑惊魂的逐日剑。
宣王姬沧便是死在这柄剑下,曾经还有多少人死在这柄剑下?
含夕在回廊后站住脚步,她原以为皇非应该早已察觉有人走近,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头。
花开如海,花间有酒,千里夕阳,风满人间。那是极美的景致,极美的色彩,无论谁曾经见过都不会忘记,尤其是花下的人,他喝酒的姿态令人想起纵横天下的风流,却也同样有着高傲孤绝的寂寞。
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
的确没有人再能阻挡皇非的脚步。烈风骑数万精兵在手,就算是宣王再生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想要毁灭烈风骑的人,便必须付出毁灭的代价。
含夕抬手按住胸前,那个随身挂着的小银筒冰冷地贴着肌肤,有种疼痛便一直沿着心口向上蔓延。她叉隐约感觉到尖锐的头疼,妙华夫人给她的药似乎随时都会失效,那时她或许便不会这么冷静,或许会忍不住冲上去质问皇非,“为什么?”
其实有些问题根本不必再问。
含夕踏入花海,轻轻走到皇非身边,她在曼殊花妖冶的香气中低下头,靠近他。他身上有着醉人的花香,亦有着属于英雄男儿独有的酒气。皇非是个英雄,直到现在含夕也并不认为自己看错,从小到大,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便是皇非。
潇洒飞扬,比阳光还要炙热的皇非,不是这个寂寞如雪,无情的男子。
含夕轻轻地笑了,依偎在他身边低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皇非终于转过头来,隔着夕阳看着身边秀丽的容颜,片刻之后,他原本冷漠的神情中渐渐生出些许柔和,“我很快便会回来。”他一手仍旧握在剑上,一手却轻抚少女单薄的肩头。含夕闭上眼睛,仿佛回到很久以前,楚宫御苑和煦的微风中。
那时候一切都还平静美好,白衣少年练完剑后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浮云悠悠,风吹花落,身旁少女清脆的笑声,无忧亦无虑。
“你什么时候回来?”
每一次他出征之前,她总会对他的归来充满期待,但是现在,她知道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皇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遥望着花海道:“在支崤城中,没有人能够伤害你,不要离开这座王宫,我不想再失去不该失去的人。”
含夕身子轻轻一颤,仿佛有一柄利剑穿透心房,然而她的眼中只有悲哀,没有泪水,“我也不想失去你。”她抬头微笑,笑靥如花,将一串晶莹剔透的灵石亲手交给他,声音温柔仿若呢喃,“所以你一定要回来,这串灵石串珠会保佑你平安,你一定要随身带着,记得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天际的晚风吹拂花海,丛丛赤红似火燃烧,淹没了天地久远的光阴。皇非收起含夕送来的灵石,抬手拈了一朵盛开的曼殊花,低头轻嗅,终于站起身来,向着天边落幕的夜色走去。
战袍似血,夕阳似血。含夕就站在这血色的天地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突然弯腰扶着栏杆呕吐起来。她跪在花丛中几乎吐空了胃里所有的东西。仿佛经受着凌迟一般的痛苦,但直到瑄离赶来扶起她,也没有见到她流出一滴眼泪。从此以后十年间,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含夕的眼泪。
第六十七章 前尘永诀
岑寂的宫殿,如水的清灯,夜雨沉沉,洗净红尘纷纭,只余一片清静无垢的天地。
雪一样洁白柔软的画卷前,青衣男子执笔作画,神色专注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