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

作者:十四夜

兰音道:“最直接的办法当然便是消除忘忧的效力,恢复她的记忆,但却不知哪里能够找到解药。”夜玄殇摇头道:“找到解药怕也于事无补,她若息起那些事情,恐怕结果和现在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兰音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想了想道:“殿下若有此担心,那便只剩一个法子,就是废了九公主的武功。因为只有如此,她才无力反抗忘忧的药效,在殿下的保护中,或许可以无忧无虑度过一生。”

夜玄殇走到床畔,低头凝视帐中女子沉睡的容颜,稍后方道:“如果这样’那么她从此便不再是子娆了,我想她一定不会喜欢,就像她宁死也不肯忘记那些事情一样。”

兰音轻声道:“殿下以为,现在的九公主还是以前的九公主吗?”夜玄殇剑眉微动,转头看她。兰音迟疑了一下,道:“以前我虽与九公主只有数面之缘.但心中对她却一直极是羡慕,更加钦佩尊敬.世间女子美貌者虽多,更不乏聪慧之人,但能如她一股自在不拘、恣肆快意的却少之又少。当初我为太子御所辱,若非,九公主教我莫管他人言语,且问己心是否无悔,我恐怕也没有勇气活到现在。可是今日到九公主,却感觉她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

她没有把话说完,夜玄殇却已知道她要说什么。此时的子娆已经不是那个恣意如风的女子,那三杯忘忧断了前尘情缘,那么从此她便不再是她,这一路相处他早已清楚.

“这件事,或许我从一开始便错了。”他深邃明亮的双眸被灯火浸染一片明灭不息的光影,语气中既是担忧怜惜,亦是淡淡感慨。

兰音站在他身后,不由无声轻叹。同为女子’或许此时她已经察觉到子娆心中执着的究竟是什么。这世间除了“情”之一字'还有什么能让这样一个女子有着如此深切的执念,宁愿痛苦至此,也始终不肯相忘,情可以令人生,令人死,但其实生与死永远也不能分开真正的眷恋与痴情。忘忧忘情,这世上又有什么良药,能斩断三千情丝烦恼?情之痛苦忧伤又何须斩断,何须忘却?

或许此生此世,对于相爱之人来说,忘却本身才是最深最切的痛苦。

兰音着向夜玄殇,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悄然退出。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一个聪明的女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沉默,什么时候应该离开。但兰音走出寝殿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此时月下廊前有个白衣女子正隔窗相望。她的目光透过灯火,落在专注于帐中红颜的玄衣男子的身上,颇具心机的美目映了月色,竟也有着一丝莫名的怅然。

这女子正是如今手握着穆国半边朝堂,甚至能够操控西境北域的自在堂主自姝儿,见兰音向外走来,微微侧目,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妹儿离开琅轩宫,独自踏月而出,想方才夜玄殇凝视子娆时的神情,心中百味杂陈,竟连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想来嫉妒也非嫉妒,怨恨也非怨恨。她虽与子娆一向不合,但却知夜玄殇与之关系非常,从不轻易犯此忌讳,只是如今见他这样全心全意对待一个女子,而那女子执着痴狂却非为他,不由便觉莫名烦乱。

白姝儿回到住处,喝退了前来燃灯的侍女,独自入内,闭日倚在锦榻之上。暗室之中,忽听有人说道:“白堂主看来今日心绪不佳,倒足少见呢。”

白姝儿微微一惊,方才心思烦乱,竟未发觉室中有人。那人说话之时,她虽仍保持半卧的姿势,身子却倏然掠起,飘入帷幔之中。那人忽地向后一闪,躲开她暗藏内劲的双袖,微微冷笑。白姝儿抬眸看去,“是你?”

暗影中一个紫衣女子走了出来,面上隔着淡淡轻纱,透着月光有种妖艳诡异的气质。白姝儿打量她一眼,道:“恭喜夫人,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已经恢复了武功。

那女子自然便是婠夫人,淡淡道:“也就这样了,这副身子资质有限,马马虎虎能防身便是,否则方才还不伤在白堂主袖下?”

白妹儿笑道:“早知足夫人驾临,姝儿自然洒扫以待,哪里还需动手?却不知夫人千里迢迢来穆固找我,所为何事?”

婠夫人移步上前,“听说夜玄殇从帝都带了那丫头回来,她可是什么都下记科了?”

白妹儿妙眸稍转,道:“此事夫人如何知晓?”

婠夫人冷笑道:“这有什么,耶东帝费尽心机想保她平安知意,临死之前用忘忧酒抹去了她所有记忆.要她此生死心塌地跟定夜玄殇,做个便宜王后,这番心思睁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

白姝儿心下揣摩她来意,道:“我正想请问夫人,帝都出了那般惊天动地的变故,就连烈风骑都被生生埋在了王城之下,没有一人生还,莫非那东帝与少原君当真同归于尽了?”

月光斜照入室,婠夫人面色笼在轻纱薄影之中,透着丝丝冷然,你以为就凭他们,还能在九转玲珑阵中死里逃生?那东帝再怎么厉害,毕竟不是巫族之人.王族即便知道九转灵石的秘密,也不及我巫族能以奇术通天彻地。他当初收集灵石.本就做了与那皇非同归于尽的打算.不过他也算是精明到家,以自己将死之身.换皇非一条性命,给那丫头留一个太平江山,真真是稳赢不输、只赚不赔、哼!我偏偏就不让他如愿,必要让他死不瞑目,叫那丫头一并生不如死!”

她目中瞬间透出幽戾的光泽,纵以白姝儿之心狠手辣,见了也不由一惊,试探道:“事已至此,步步如他所料,九公主这个王后也已经做定了. 夫人还能怎样?”

婠夫人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她道:“此番便宜了你,把这东西给那丫头服下,她自会记起所有事情。到时候知道她那王兄早已灰飞烟灭,她必是痛不欲生,这个穆国王后是万万不会再当下去,那这王后的宝座便也非你莫属了.你还不好好谢我?”

白姝儿见她手中托着一粒鸽蛋大小,晶莹剔透的药丸.并不伸手去接,笑道:“原来夫人为此而来,这件事的风险可不小,若是一不留神让穆王救下知道,我的麻烦可大了。不知夫人有什么好处可以叫人考虑?”

婠夫人面上轻纱微微一动,“难道穆国王后的宝座还不足以令你动心?”

白姝儿媚声轻笑,徐徐步到一旁坐下,“夫人未免太小看姝儿了,这王后宝座我若真想要,稍费心思必然得手,只不过这般要来.穆王的心却在他人身上,又有什么意思?我白姝儿虽喜欢这个男人,肯替他费心费力,经营谋划,但是这种事,也要两厢情愿才好。”

婠夫人似是初次见她一样,将她上下大量了一番,她非但恨极东帝与子娆,实际心中对夜玄殇也怨念颇深,原本想借白姝儿之手让他三人各不安宁,却也知这女人精明厉害,不好敷衍,隧道:“我没兴趣管你和穆王的事,你开条件吧。”

白姝儿笑道;“夫人痛快。我与夫人也算有缘,日后同舟共济,很多事还要多多倚仗,自然不会令夫人太过为难。”

婠夫人扫了她一眼道:“彼此,只要日后你不撺掇着穆王兵犯北域,我便多谢你了。”

白妹儿掩唇娇笑,“看来还是瑄离会做人,这么快便哄得夫人高兴,一心偏向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