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殇将离司交给他,进入帐中,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众人闻言无不震骇。
苏陵听说且兰竟然遭遇鬼师袭击,如闻晴天霹雳,猛地自案前站了起来。靳无余急道:“殿下,我立刻带兵去寻娘娘!”
帐中一片死寂,竟然没有一人应和。只因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情况确如离司与韵儿所言,那么此时就算是倾尽两国精兵去救,恐怕连且兰他们的尸骨也都找不回来。苏陵面色惨白一片,双目却似要喷出血来,令人望之生寒。所有人看着他的脸色沉默,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突然,夜玄殇沉声道:“此处有我,想去就去。”
男人与男人之间,一言已足,无须多说。子娆伸手揽过韵儿道:“如有意外,我必保她无恙。”苏陵虽知且兰生还的希望已经极其渺茫,但夫妻情重,无论生死绝不能弃她不顾,决心已定,对他二人躬身一拜。这一拜,无声无言,却是举国相托。夜玄殇点了点头,苏陵随即转身离帐,点起帐下精兵,全力向王域赶去。
一夜快马行军,第二日天将拂晓,昔国的军队便已寻到且兰他们遇袭的山村。
苏陵传令战士四下搜索,放眼山野,但见四处草术狼藉,布满了异兽的足迹粪便,不远处一角村落,房屋坍塌过半,人烟绝迹,竟连半分活人的气息也无。
他见此情景,心如火焚,沿着一路血迹打马前奔,却生怕在什么地方看到妻子残缺不全的尸骨。不料赶到村尾,忽见一辆马车前站着数人,当中一女子白衣轻裘,雪肤花貌,不是且兰却又是谁?苏陵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及勒马,纵身向前掠出。且兰原本正要上车,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去,猛地见到丈夫,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苏陵抢到近前,一把将她揽住,颤声道:“且兰,且兰是你吗?”入手处伊人身子温热,呼吸轻浅,恍若此身入梦。
且兰被他抱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心中却柔情冲涌,泪盈于眶,“当然是我,你怎么到了这里?”苏陵此刻也同时问道:“你是怎么逃过鬼师的?”
两人相视一笑,且兰转头道:“是予先生救了我们。”
苏陵这时才发现还有他人站在车旁,却是青冥与几个幸存的护卫。其中有个青衣人面色淡淡,正转身向他二人看来,想必便是且兰说的救命恩人了。他放开且兰,上前兜头一揖,道:“多谢先生相救拙荆,苏陵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
那人负手在后,不避不让受了他一礼,笑道:“一向听说昔王苏陵遇事沉着,从容稳重,有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之定力,不想竟也是性情中人。”
苏陵被他说得脸上微微一热,但与且兰目光对视,皆是真情流露。两人经此大难,仿若隔世相逢,不约而同伸手握住对方,千言万语,都已不必再说。且兰不知离司与韵儿是否脱险,原本便打算尽快赶去军营,打点了车马准备启程,此时遇上苏陵,知她二人无恙,放下心来。但此地也不便多作耽搁,几人略略叙话,仍是登车上路。
苏陵派了一队士兵快马回去报信,自己带大军在后押阵。昔国军队护卫着马车,徐徐向北行去。这时苏陵已知儿子早产诞生,怜爱妻子辛苦,百感交集,又听且兰细说予先生退敌、儿子拜师之事,当真既惊且喜。他一路上和予先生同车而行,随兴闲聊,发现此人胸中所学浩瀚如海,言辞谈吐见地不凡,不禁暗暗称奇。
而且不知为何,虽是萍水相逢,自己对他竟觉一见如故,莫名亲近。
且兰在旁听他们谈古说今,目光一直不曾离开予先生半分。这两日她细心观察,已知他脸上可能戴着十分精巧的人皮面具,所以喜怒无形,莫可揣度,而且叫人无从推知他的身份。但是这人无论身形气质都让她感觉无比熟悉,若不足他双目已盲……想到这里,她心中忽然一念电闪,一时之间,呆呆看着那双空寂的眼眸,心中惊涛翻涌,几难自持。
苏陵正和予先生说话,见她脸色有些不对,关心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予先生也微微转头,似乎看向这边。且兰虽然明知他看不见,却仍旧觉得像是有道无形的目光,将自己心中所想透视无余。便是这种感觉,曾经令她沉迷沦陷,几难自拔,曾经令所有人甘心追随,百死无悔。且兰微微闭目,平静了片刻,才轻声对苏陵道:“没事,方才忽然有点头晕。”
予先生听她呼吸略促,轻轻拂袖,随手搭上她腕脉。且兰盯着他的手,一动也不敢动,只觉掌心冒汗,几乎控制不住微微发颤。片刻后他收回手,淡声道:“凝神调息,莫要多思多虑,劳心伤身。”
且兰轻轻嗯了一声,听着那平淡口气之中若有若无的关怀,眼中一热,险便落下泪来。她急忙转开头,过了一会儿,心绪才渐渐平静。这时予先生闲谈之间随口问起了穆国的情况,且兰微微抬眸,突然问苏陵道:“先前听你说是九公主救了韵儿回去,她这些年究竟怎样,如今是与穆王在一起了吗?”
苏陵笑了笑道:“我当时听说你出事,心乱如麻,也没来得及细问。但看那情形,她与穆王情义如旧,更何况两人已有了个差不多十岁的儿子,我琢磨着穆王恐怕很快便要册立太子了。”
“穆王与九公主的儿子?”且兰轻轻瞥了对面一眼,又道:“那九公主……岂不是名正言顺的穆国王后了?”
苏陵道:“说来本该如此。当年公主失踪,我们和穆王都寻了她好久,如今还是穆王有心,终将他们母子接了回来。那孩子好像名叫子羿,想必先前是随母姓,眉眼间也与九公主甚是相像,但看举止却颇有其父风范。对了,说到这个,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且兰听他口气颇为郑重,奇怪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