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还在,血也没洒多少——”
“孟小杉。”秦枫脸一沉。
孟小杉偃旗息鼓:“我不说了,但你也不能太说他好话。我们都公平点。”
秦枫摇头一笑:“我要不说,才真对他不公平。”
铜炉锅里的早先丢下去的土豆片都煮烂了。
用筷子一夹,碎成无数片,落回烧开的肉汤里。
水里翻滚着各种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心里,翻腾着的都是和他再遇到后的事,是哪天,加油站?吃饭?还是后来那晚?还是期间的某个时刻他得知被订了婚?
“归晓?”孟小杉叫她。
归晓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想起大学时候饿肚子,两个包子过一天的日子了。”
这话茬,夫妻俩都不知道怎么接。
归晓是真饿了,戴上塑料手套将刚晾凉的羊蝎子拿了低头吃,吃了半天又轻声说:“除了对他,我这么多年从没喜欢上谁,一个都没有。可能错过他这次,也就懒得结婚了。”
这话夫妻俩倒是听懂了。
日子照过,婚姻不是必需品,一直是归晓这些年的状态。
午饭后,秦枫去给孟小杉拿车。
归晓无所事事地在孟小杉的办公室晃悠,一会儿在窗边坐,一会儿又去翻她整面墙的柜子,孟小杉也是被她的事弄得心烦气躁:“去我家吧,我被你弄得闹心死了。”
于是,两人回来初中学校后的那个胡同,孟小杉家的院子翻修过了。
原先的一层小院儿,弄成了三层楼,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台球屋子仍旧留着。归晓推开白色玻璃门,屋子里连着四组暖气将一个小房间烘得暖意融融。下午阳光也足,透过几乎是整面墙的玻璃照进来——沐浴在阳光里,就是这种感觉。
归晓摸到绿色绒面的台球桌,想到十四岁时在这儿学台球,海东教她,孟小杉指挥。
“我去倒水,你先码球。”孟小杉把大衣丢在角落藤椅上,出了门。
没多会儿人回来了,没拿水杯。
“路晨来了,你要见吗?”
归晓还在猫腰掏球,听这么句,抬眼,瞅着孟小杉发怔。
孟小杉看她这模样就晓得自己中午说得都白搭,归晓还是当初的归晓,感情就是感情,生活就是生活,分得太清楚。压根看不透,估计这辈子也看不透,就栽在感情上了。孟小杉攥她的腕子:“人多眼杂,退婚一闹肯定挺麻烦的。你俩要说话就在我家说,我让他先进来。”
归晓这一天心情起落太大,眼下倒是慌了:“……我要说什么啊?我还没准备好……”
“说什么?”孟小杉好笑,“我告诉你归晓,不是我通知他。是他够聪明,看到运河那小路口停着一辆空车就问了海东车牌号是谁的,猜到你在我这儿。所以你什么都不用说,看他怎么说。”
孟小杉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在屋里等着,出去将路炎晨带了进来。
归晓靠着台球桌,看他从两扇深绿色的大铁门走进来,大狼狗虽拴着,可见着个陌生男人还是狂吠得厉害。路炎晨偏头认出那狗四只雪白的爪子,低声唤狗名字。
大狼狗又吠了两声后,嗷呜一声趴下来。当年路炎晨看到这狗,才几个月大小,竟还能认出他也是不容易。
归晓倒背手,手指扣在台球桌边沿。
他踏上两级台阶,走进屋子,看着浸在日光里的她。如今姑娘过得挺好,应该说特别好,怕她被本不该属于她的事烦心,他不忍心。上午看她忍着哭离开修车厂,比他三无状态下高空伞降断了胳膊还要疼,比他第一次拆定时引爆的炸|药还要心慌手麻。
不能拖她下火坑,那就拼命爬出来。
他真的,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姑娘,舍不得。
“我和赵敏姗的事很复杂,但和你想的不一样。”他试图用最简洁的话,尽快说完这件事。未曾想刚开口,归晓就轻声截断:“我知道。”
她不想让他重复叙述那些现实困境,太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心。
路炎晨慢慢点头,看来,秦枫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待了。
他也没再多废话:“给我些时间,归晓。”
归晓倚着台球桌,轻点点头。
“很快,”他说完,又斩钉截铁地低了声重复,“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