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阿福满眼是泪,抬起了头:“叶检,你……你和检察院真愿意帮我么?”
叶子菁郑重表示说:“是的,只要在法律许可范围内,我们一定尽量帮你!”
苏阿福想了想:“叶检,你知道的,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儿子苏东堤。我和大富豪的资产全被查封了,东堤留学的事泡汤了,东堤他妈又因为这些年帮我偷漏税进了监狱,估计要判几年,这孩子怎么办啊?叶检,你们能不能给我儿子留点生活费?另外,能不能帮我儿子改个名,换个学校呢?别让人家知道他是我儿子!”
叶子菁答应了:“可以,给苏东堤改个名,换个学校问题不大,我找公安局和教育局的同志协助一下,尽快帮你办了。孩子生活费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不过,你的期望不要太高,再像过去那么奢侈是不可能了,我们尽量安排吧!”
苏阿福挺感动,哽咽着,连连道:“叶检,那……那我就太……太感谢您了!”见叶子菁一直站着,又说,“叶检,您坐。坐下,我还有些话要和您说!”
叶子菁却不敢坐,虽说出了院,臀部的伤却仍没好利索,可也不好和苏阿福说,只道:“苏阿福,你不要管我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别留下遗憾!”
苏阿福看了看守在面前的持枪武警和刘平华:“叶检,让他们出去行不?”
叶子菁摇起了头:“这恐怕不行,对死刑犯的看守,看守所是有规定的。”
苏阿福只好当着武警和刘平华的面说了:“我想见见我老婆,交代点事!”
叶子菁苦笑起来:“苏阿福,你知道的,这不行啊,你老婆的偷税案还在审理过程中,我怎么能违反规定让你们见面呢?你真想向你老婆交代什么,就对我们交代吧,我们负责转达,而且,你也可以写遗书嘛,你有这个权利。”
苏阿福却不愿放弃,泪眼汪汪看着叶子菁:“叶检,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你马上安排我老婆来和我见个面,我就给你再提供一个线索,交代一个大的!”
叶子菁本能地感到这个大的可能会是王长恭,心一下子拎了起来。
苏阿福哀求不止:“叶检,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要见个面,十分钟就行……”
叶子菁不敢答应,可又不能放弃苏阿福可能提供的重要线索,想了想,转身出了牢房大门,要苏阿福先等一下,说是立即请示一下,马上给苏阿福一个回答。
在看守所办公室要通了省检察院丁检察长的电话,把情况向丁检汇报了一下。丁检破例同意了,问叶子菁,苏阿福和他老婆的这次见面要多长时间?叶子菁想,既然已经请示了,就不妨多争取一点时间,便说,半个小时左右吧!丁检指示说,那就定半小时吧,你们严格掌握时间,而且,在苏阿福和他老婆见面时必须有我们检察机关和武警同志在场密切监视,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叶子菁答应了。
得知会面时间为半个小时,苏阿福很满意,但对临死前的这次会面要被武警和检察人员监视,苏阿福不能接受,坚持要大家都出去,就给他半个小时的安静。
叶子菁真有些为难了,对苏阿福说:“苏阿福,能给你争取到这半小时,已经是破例了,没人监视怎么行呢?你和你老婆串供怎么办?你把你老婆搞死了,或者你老婆把你搞死了又怎么办?让我们怎么交代啊?你也设身处地替我想想嘛!”
苏阿福便替叶子菁想了:“叶检,您是大好人,我服你,也不想为难你!你看这样好不好?就你一个人留下来监视我们吧,让刘平华和武警他们都出去!”
叶子菁觉得苏阿福不可能向自己下手使狠,便同意了,说:“这也行!”
刘平华立即反对:“哎,叶检,这哪成啊,这可不符合安全规定啊!”
一位武警战士也跟着说:“叶检察长,我们得对你的安全负责啊!”
苏阿福不高兴了:“我不会碰叶检一下的!你们把我锁定在床上好了!”
问题就这么解决了,苏阿福自愿被紧锁在死刑犯专用的铁床上,和老婆见了最后一面。苏阿福的老婆走进死囚牢时是当天晚上二十一时十分,计时的小电子钟在苏阿福面前放着,苏阿福还冲着叶子菁说了一句:“叶检,时间你可记准哦!”
死到临头,其言也善,苏阿福和他老婆说了许多。说自己不但害了“八一三”火灾中的那一百五十六人,也害了自己,害了他们这个家庭。苏阿福很感慨地提到十几年前老婆对他的提醒,泪水直流,追悔不已,说想在临死前见她最后一面,就是因为这深深的后悔。苏阿福的老婆已是悲痛欲绝,搂着苏阿福号啕大哭说,现在还提这些干什么?当时你不听我的,还骂我打我,为了发昧心财,你不顾一切了!
叶子菁在一旁默默看着,听着,心里也感叹不已。苏阿福的犯罪卷宗她熟得不能再熟了,在这十几年的经商过程中,苏阿福靠送礼行贿毒化了许多人,也毒化了周围环境。反过来说,他周围有毒的环境和许多人也在不断地毒化他。在公共权力被异化和泛用的情况下,在权力可以靠金钱收买并为收买者服务的前提下,在一个人们为了追逐金钱而普遍放弃责任和道义的环境里,苏阿福的结局是注定的,就是没有今天,也会有明天和后天。从这个意义上说,苏阿福也是受害者。
死囚牢里这生死离别的一幕,让叶子菁在嗣后的生命历程中永难忘却。
苏阿福是守信用的,说好半小时就是半小时,当面前的电子钟指向二十一时三十九分时,苏阿福没用叶子菁提醒,便主动和老婆道了别:“……好了,你走吧,快走吧!让苏东堤记住我的教训,一定不要犯法,一定要正正派派做人啊!”
几乎就在苏阿福最后一句话落音的同时,刘平华和武警、狱警们冲进了门。
苏阿福的老婆被狱警押走了,死囚牢里的气氛一下子沉寂得吓人。
在一片沉寂之中,刘平华提醒说:“苏阿福,现在你该交代那个大的了吧?”
苏阿福向刘平华翻了翻眼皮,有气无力道:“我只和叶检说,我就服叶检!”
叶子菁走到苏阿福身旁,和气地道:“苏阿福,你的交代必须有旁证在场。说吧,你是个讲义气的人,现在,请履行你的承诺吧!”
苏阿福这才躺在死囚床上,戴上手铐脚镣进行了最后交代,嗓子卡着一口痰,咕噜响着,话音麻木而空旷,不像一个活人在说话,像从墓穴里发出的声音:“叶检,我可不是要对你和检察院耍花招,更不是想保王长恭,是这事有些拿不准,现在想想,还是得说,说出来供你们参考吧!一九九九年,王长恭在长山当市长,我和新世界地产公司熊老板争解放路6号地块,那是块商业用地,是公认的黄金宝地,不用自己建,转手出去就有上千万的暴利。我知道周秀丽和王长恭的关系,就通过周秀丽给王长恭送去了四十万。周秀丽向我打保票说,这块地就批给我了。可不料,地最后被新世界地产公司的熊老板拿去了,熊老板转手赚了九百八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