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窦寻还神奇地用一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自我独白,清晰地点出了他的困境。
徐西临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进退维谷的难事。
他心里有一个远大的目标,要向徐进女士看齐,他相信自己没有问题,将来甚至能青出于蓝,超过他妈,在这方面,他和其他少年一样,有着满腹毫无依据的自信。
而与此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连眼下无风无浪的一个家都摆不平,并时刻准备委屈地撂挑子。
他既不肯承认自己无能,又缺少不无能的勇气和耐性。只好不细想、不面对,暂时压下。但是一时压下了,矛盾依然在,“愁”也和贫穷爱情咳嗽一样,就算刻意搁置,它也会以别的方式露出来。
徐西临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窦寻却对着他发了一会呆。
这个姿势充满蛊惑性,窦寻的头越来越低,两个人快要碰到的时候,窦寻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经历,犹豫了一会,然后蜻蜓点水地在徐西临嘴唇上一触即走,紧张地退开了一点,继而他发现徐西临放空的目光重新聚焦,而且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窦寻这才大着胆子凑上去,轻轻舔着徐西临的唇缝。
他的动作有点僵硬,还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着,好像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探险,前途满是未卜。
徐西临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发展到这一步的,方才沉郁的心仿佛被陡然安了个加速器,乱七八糟地上蹿下跳起来。他试探着伸手放在窦寻的腰侧,感觉到窦寻的紧绷,就下意识地轻轻抚摸起来。
不料顺毛顺错了地方,窦寻激灵了一下,感觉身上有根麻筋从耳后一直绵延到了腰上,一片错乱的神经网络争先恐后地短了路。
窦寻轻轻地往后缩了缩,人高马大地撞在了书桌上,台灯的金属灯声摆动起来发出声轻响,徐进的相框支架松了,“啪”一下倒扣在了桌上。
不再看,不再问。
徐西临心里忽然一动,看见窦寻的耳廓红得几近透明,喉咙里顿时干燥起来,手微微往下移了几寸,被窦寻炸着毛一把按住,可是按得不怎么坚决,比个学龄前的小女孩手劲还轻,大概只是表达个“遵守道德行为准则”的意思。
徐西临很轻松地就挣脱了他:“嘘——”
屋里空调开到二十四度,窦寻脖子上淌下了热汗。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别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耳畔一阵轰鸣,紧紧地靠在书桌上,好像想把自己挤进桌子里……至于其他的,老实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从徐西临开始亲他开始,到最后他在那只有点气血不足的手里缴械投降,窦寻基本是个失忆状态。
徐西临比他清楚一点,也比他紧张,以往都是打发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别人做这种事,也不知道手劲是该轻还是重,窦寻的反应还那么让人费解——窦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究竟是痛苦还是舒服,一概不清楚。
男孩子是不肯承认自己技术不行的,徐西临自己跟自己嘴硬,认为窦寻肯定是感觉神经末梢坏死。
好不容易折腾完,他也是一脑门汗,徐西临悄悄把自己的惴惴塞回兜里,装出非常老道的样子,抽纸巾擦了擦手,用手背拍了拍窦寻刚煎完鸡蛋的平底锅似的脸:“这么快。”
然后他脚底抹油,逃到卫生间洗手去了。
徐西临刚刚用凉水洗了把脸,感觉冷静了一点,就从面前的镜子里看见窦寻在门口偷偷看他。察觉自己被发现了,窦寻也不躲躲藏藏了,从半开的玻璃门里钻了进来。
徐西临脸还没擦,抖了抖手上的水珠,隔着镜子用眼神做出疑问。
窦寻拒绝跟他做眼神交流,直接动手,从后面一把抱住徐西临,毛手毛脚地伸向他的裤子。徐西临这才知道他居然还要“礼尚往来”,万万不敢接受这棒槌没轻没重的“好意”,徐西临连躲再闹地挣扎起来。
两个人一路从卫生间打闹到屋里,徐西临的手和脸也不用擦了,都抹在了窦寻身上。最后以徐西临先求饶告终:“不闹了不闹了,你最厉害,你头上顶个王好吧?累死哥了,让我躺一会。”
窦寻:“……”
头上顶个王是什么东西!
可是徐西临已经四仰八叉地滚上了床,为了防止窦寻再作妖,他还用厚被子裹住了自己。
此时还不到上午九点,他已经把喜怒哀乐全部走了个极致,一躺下,疲惫就席卷而来——不是困,是乏,他既忧且愁,既愁又喜,悉数混杂在一起,生成了一锅杂烩的百般滋味。
徐西临闭上眼,心里有一个窦寻,有一个空荡荡的家,他刚刚做了一点坏事,于是从身到心都有了长大成人的真实感,像一股充盈的力量,撑起他自己的“照顾一家老小”的责任感。
“家业交到我手里,光有志气不行,我以后得有个方向和计划了。”他默默地想,“不能让姥姥再提卖房子地事。”
窦寻看他闭上眼半天没动静,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跟着爬上去。
单人床上躺两个人有点挤,床脚轻轻地“吱”了一声,窦寻的动作停一顿,见徐西临没有被惊动,他才一侧身,连人再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刚开始,窦寻只搭了一条胳膊,后来又不满足,整个人都扒了上去,脸埋在被子上用力蹭了蹭,心想:“这是我的。”
不过他还没蹭够,电话就突兀地响了,徐西临还没来得及睁眼,窦寻已经“腾”一下坐了起来,一脸用功读书的时候被人打断思路的不快,揪过徐西临的手机,表情很臭地扔进他怀里。
徐西临不知道刚才还腻腻歪歪的人怎么又不高兴了,就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揉着窦寻的耳朵玩,省得他有被忽略感。
然后电话里传来老成的大嗓门:“出成绩了!查了吗?快去查!”
徐西临:“……”
他也莫名其妙地开始觉得这通电话好烦了。
每年高考出结果的时候,六中的重点班都要被人津津乐道地聊很久,诸如“谁谁家孩子在那班,考上xx大学,听说在他们班才是个中等生”,或者“他们班英语平均分一百三十多,某某中那破学校有个过一百三的还特意张榜挂出来呢”。
但是这一年,整个一班几乎是万马齐喑。
老成与他的第一志愿有缘无分,余依然虽说擦边上了,但专业恐怕得调剂,罗冰据说是理科综合砸到了西伯利亚,要不是还有几分加分救了她一命,搞不好就要找地方复读了。吴涛上了体育大学,对自己将来给小丫头片子缝沙包的前途毫无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