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非礼(二)
牡丹和雨荷一口气跑到人最多的地方,方才停下脚回头看过去。忽听得马蹄声疾响,但见一群人驱散游人,如狼似虎地往二人刚离开的看棚奔去,到了那里立刻团团将看棚围了起来,内中一人利落地跳下马背,面无表情地登上了看棚,不是刘承彩又是谁?
好险牡丹和雨荷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和困惑。雨荷喃喃道:“丹娘……他们要干什么?表公子不会被他们怎样吧?”
牡丹抱紧双臂,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哑着嗓子道:“快,我们快去找家里人”
“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你怕什么?难不成还会出人命么?咱们的爹聪明得很,怎会要人命?明**只管和我一道去恭喜李家表哥与咱们亲上加亲就是了。玉珠可是一直都很仰慕你李家表哥的。”刘畅咬着牙,重重地将“咱们的爹”几个字咬了出来,此时他深深感觉只要运用得当,刘承彩关键时刻也还是有点作用的。
牡丹僵硬地转身,抬眼看着身后的刘畅,对上他阴鸷讥讽,又带了几分势在必得的眼神,不由从头凉到脚——都是她害了李荇,怎么办?怎么办?
雨荷突然一头朝刘畅撞过去,大叫道:“丹娘,快跑”
刘畅早料到有此一出,一把抓住雨荷的头发,一掌掴了过去,冷冷地道:“找死”这个死丫头,他看不惯她很久了。
这种男人,还和他讲什么道理?牡丹深吸一口气,扑上去扶住雨荷,尖声大喊:“非礼呀非礼呀救命救命”
她玩这一套栽赃陷害的把戏倒是拈手就来眼看着周围人都朝这里看了过来,刘畅又急又恨又臊,将雨荷一把推开,上前去捂牡丹的嘴,呵斥道:“你鬼喊什么”话音未落,就被牡丹狠命咬了一口,小腿胫骨上又挨了一脚。
刘畅忍住疼,死不松手。他就不信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还弄不过一个娘儿们,第一次栽到她手里,那是没防备,这次他再心软,他就不姓刘。
忽听一声炸雷似的声音从附近响起来:“狗东西放开她”
刘畅闻声看去,但见一个穿着红色灯笼裤,怀里抱着个鼓,头顶上半掀着一个鬼面,粗眉豹眼,满脸凶横之色的年轻男人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他身后几个与他一般装扮的人却不把鬼面掀起来,只目光炯炯地瞪着自己。
刘畅急速想了一遍,确认面前的人自己不认识,看这样子大概也就是个市井无赖,真以为自己厉害无穷,可以行侠仗义了,不由冷笑了一声,轻蔑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休要多管闲事省得惹祸上身”
牡丹却是认出那人是谁了,正是那“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惧阎罗王”的张五郎,也是先前带着一群人戴着面具追着她看的混蛋。但此时,张五郎之于她,就好比那救命的稻草。牡丹瞪大眼睛看着张五郎,使劲掰开刘畅的手,喘了口气道:“张五哥,他要杀了我他还害了我表哥,求你帮忙找人和我家里人说一声”边说边示意雨荷赶紧去找人。
倒是个不认生的,张五郎狠狠地看了牡丹一眼,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一声,那人冲着雨荷道:“人在哪里?赶紧走”
雨荷担忧地看着牡丹,见牡丹满脸焦急地狠狠瞪过来,忙道:“你小心”提起裙子跟了那人一头扎入人群之中。
此时张五郎方回眸认真地望着刘畅说:“你到底放不放手?”
刘畅此时方知原来是牡丹认识的人,这才出来几日,就三教九流的人都认得一大群了。不由暗恨,看向张五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善,一手牢牢抓住牡丹的手腕,一手摸向刀柄,冷笑道:“我自管教我的妻子,与你何干?识相的,赶紧走开不然休怪我无情。”
牡丹看得分明,大声道:“他有刀”
张五郎却是“嘿嘿”一笑,将怀里的鼓往地下狠命一掼,将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那两行刺青,四处亮了亮,又亮了亮腱子肉,大步上前。
看到张五郎的动作,他的同伴全都挽起袖子,将几人围在中间,使劲拍着鼓,齐声大喊。众人见有热闹可看,全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是张五郎……”
“那另一个男的是谁?打不过张五郎吧?看他那小胳膊小腿儿的。”
“两男争一女……”
“那女的挺好看,不晓得是哪家的闺女……”
街边灯笼火把遍地,将众人的脸映得明晃晃的,牡丹将他们暧昧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再听听他们说的话,简直难堪到了极点,举起袖子半掩住脸,心里恨死了刘畅。
刘畅也恨得要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由恶狠狠地瞪着牡丹道:“都是你惹出来的,我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恨死你了”
牡丹怕他动刀子,惹出大祸,便轻蔑地道:“有事就会怪到女人身上。你还是先打赢这一架再说脸面吧我说,人家赤手空拳,你却要动刀?啧,啧,真男人”
刘畅死死瞪着牡丹,突然放开她的手,从腰间解下刀来,庄重地捧着对着众人转了一圈,把刀扔到了牡丹怀里,恶狠狠地道:“拿着”接着挽起了袖子,露出虽然雪白,但是同样精壮的胳膊来。今天他就叫她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张五郎见状,扫了牡丹一眼,往腰间一掏,掏出把匕首来,也是当着众人亮了亮,将头上的鬼面取下,将两件东西同样扔到了牡丹怀里。
众人纷纷鼓掌鼓噪起来,意思是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打吧,打吧快点动手啊
那二人四目相对,目光胶着处火花四溅,俱都一声不吭,猛地将肩膀向对方撞将上去,顷刻之间,就过了十几招。张五郎力气大,实战经验丰富,刘畅却是身手灵活,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拳头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和人群鼓噪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令牡丹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热得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此事不宜再闹。牡丹默不作声地将刘畅的刀扔到地上,把张五郎的匕首往他伙伴的手里一塞,将张五郎的面具往头上一套,慢慢往后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打架的二人吸引过去,也没谁注意她的小动作。
牡丹出了人群,略略扫了一眼,拔步往前方奔去,四处搜寻,总算给她找到了目标人物,于是喊了一嗓子:“有人打群架了杀人啦”但见那几个坊卒打了鸡血似的行动了,又急速往另一边跑,边跑边大喊:“坊卒来啦”
远远看到那边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四散开来,张五郎显然是经验很丰富,立即住了手,麻溜地抱起鼓领着一群人又唱又跳,镇定自若地随着人群散开,很快湮没在人群之中,只剩下刘畅孤零零的一人站在那里发呆。牡丹方放心地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好,边观察看棚那边的情形,边等待雨荷领人来。
然而看棚那里却全无动静,先前刘承彩去时是个什么样子还是个什么样子,一群人围在那里,动也不动,不见人出去,也不见人进去。牡丹不由大急,有心过去打探消息,却又害怕被抓个现行,反而中了刘承彩的奸计。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踌躇良久,好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沿着街边慢慢掩将过去。
清华郡主并未走远,只将戚夫人送到刘家的看棚,随意打了几个转,假意应承。戚夫人被灌了茶汤醒过来,手脚冰凉,两腿控制不住地发抖,看到清华郡主的如花笑靥,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刺痛,仿佛有人拿了一把剪子在她心里绞呀绞,只得恶狠狠地瞪着朱嬷嬷,示意她把人赶走。
朱嬷嬷本就收了清华郡主不少好处,更何况知道这即将就是自己的女主人之一,得罪不得,于是只是装作不懂,不停地在戚夫人面前说清华郡主的好话,一会儿说她晕倒后清华郡主如何担忧,一会儿又夸清华郡主耐心细致,一会儿又夸清华郡主温柔体贴。
戚夫人气得要死,闭着眼朝清华郡主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人,连一个字也不想和她说。
作死的老虔婆,若不是看在畅郎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睬你呢清华郡主心中恼恨不已,本想戚夫人不想看到自己,自己还偏就要在这里怄怄她,可到底有事,心里还牵挂着另外一个人,当下便起身道:“既然夫人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摆出女主人的架子,严厉地将刘家看棚里伺候的人挨个训了一顿,指示她们好生伺候戚夫人,不然自己不饶她们云云,看到戚夫人又有昏厥过去的迹象,方才心满意足地提了鞭子出去。翻身上马,问身边的侍卫道:“人往哪里去了?”
那侍卫一指平康坊:“跟着长公主殿下往那边去了,没骑马,走的路,马六一直跟着的,想来还在那附近。”
清华郡主冷笑一声:“走,去把人给我找出来”她就不信这么乱,这么多的人,长公主还能总关照着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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