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章 崩坏(三)
蒋长义心神不安地看着杜夫人。杜夫人的反应有些异常。蒋长忠的灵柩到了之后,先前哭得肝肠寸断的她此刻反而没有掉一滴泪,而是在蒋长忠的棺木前站定了,扶着棺木低声说话。他很想知道她到底和蒋长忠在说什么,可是却没勇气凑上前去听。
他在路上跑了两天才接到蒋长忠的棺木,陪着走了三天,三夜二日,没有一时过得舒坦。他总觉得那黑沉沉的棺木里头,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一想起这个,他就极为不舒服。他对着萧雪溪摆了摆下巴:“去劝劝母亲。”
萧雪溪十分不情愿。为什么要她去劝?但周围好几个亲眷都看着的,由不得她不去。她将浸过大蒜汁子的帕子在眼睛上拭了拭,眼泪立刻喷涌而出。她这才走上前去扶定了杜夫人,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哽咽着道:“母亲,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变吧。二哥在地下有知,一定也不愿意您这样伤心。”死女人,我看你还怎么害我?怎么让我给你背黑锅。报应来了吧
杜夫人不理睬她,继续絮絮叨叨的说。萧雪溪听得清楚,杜夫人说的是:“忠儿,你放心,我知道你死得冤枉,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白白死了,称了别人心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我也要给你报仇。”
萧雪溪暗里“切”了一声,这仇怎么报啊?明明是那个草包自己不济,招惹了冤家才断送了xìng命。人都被饿狼吃得差不多了,且那人就是个光棍,难道还能杀他全家?杜夫人真是疯魔了。不过……她转念一想,杜夫人这话是不是意有所指?是不是说蒋长忠的死,其实是有人背里下手的?她没听家里人提过要对付蒋长忠,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蒋长扬了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跳。
“要是大房承了爵,我一定没有好日子过的。”萧雪溪趁着间隙把听来的话同蒋长义说了,她原本以为蒋长义会说几句安慰她不用怕之类的话,但蒋长义反而很沉默。沉默了许久,方问她,他不在的这几日,萧家可来过人了?
萧雪溪道:“不曾,先前使人来说过,要下午才来。”
蒋长义便盯着她道:“等到人来了以后,你想办法让你大哥和我单独见上一面,不许任何人来打搅。”
萧雪溪皱眉道:“没说谁来呢,你怎知他一定会来?”
蒋长义不耐烦:“你按我的话先准备好就是了”
萧雪溪满腹疑虑,却也只得去安排。
到了下午,萧家果然是萧越西和吴氏过来吊唁。萧雪溪见娘家人来了,心情极好,主动陪着吴氏安慰杜夫人,可任她们怎么说,杜夫人都是一言不,只低着头烧纸钱。二人却也不气,只当是在看笑话,杜夫人越不理睬她们姑嫂,她们越是热情洋溢。一个死了的公主的女儿,一个被丈夫厌弃,还死了独子,什么都没了的女人,看你还怎么狂啊?
萧越西则和蒋长义关在一起说悄悄话。
萧越西有些鄙夷地看着蒋长义:“你瞎担心什么?我说过不可能有人知道,就一定不会有人知道。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别自己就先1uan了阵脚。”因见蒋长义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方道:“他可是和你说过什么了?或是做了什么让你担忧的事?”
蒋长义道:“那倒是没有。”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担忧什么?胆小鬼。灰兔子就是灰兔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这样瞻前顾后,怕三怕四的。萧越西忍了忍,方道:“你还记得你二哥是为何去军中的么?”
蒋长义道:“当然记得。”当初蒋长忠在狩猎会上出了大丑,这才会被蒋重强行送去军中。而在那件事中,他还记得,杜夫人和老夫人都怀疑是蒋长扬报复他们做的手脚,故意陷害蒋长忠。
“记得就好。我怕你已经忘记了。”萧越西冷冷地一笑。
蒋长义豁然明白过来。杜夫人因为蒋重送蒋长忠去军中,已然恨透了蒋重,那么她对始作俑者蒋长扬又会有多恨呢?萧越西这是要他在杜夫人和蒋长扬之间加一把火,让他们去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利呢。可是,蒋长扬有那么容易上当,容易斗倒么?
萧越西冷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父亲最看重的人就是他吧?他说他不承爵,他就真的能不承爵么?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你什么都没占着。有他在前头横着,你就永远都言不正名不顺我们已经把能做的都替你做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总要出几分力才行。记住……”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教训的口气:“要有分寸,要顾大局。你看,我们明知道你二哥的功劳都是假的,只要轻轻一戳,他就会原形毕1ù,杜家和他们母子都会倒大霉。为何我没有这么做?因为牵扯出的人会很多,你家也脱不掉干系,你二人自然也得不了好。所以,我才会用这样干净利落的法子,明白么?学着点儿”
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人强了的东西罢了,在他面前装什么世家公子?装什么高人?蒋长义心里暗恨,面上却半点都不显,仍然恭敬地道:“多谢兄长指点,受教了。”
萧越西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对溪娘动了手?”
蒋长义忙擦了一把冷汗:“那是因为情势所迫。她当时上了杜氏的当,在我祖母和父亲面前闹得实在不像话。我怕闹出更大的事情来,所以只有……”
萧越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然……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告诉过父母亲,老人家最是心疼溪娘,若是再有下次,叫他们知道,我也不好劝。”
不就是警告他,如果再有下次,就要让萧尚书出面来教训他么?蒋长义暗恨不已,唯唯诺诺地道:“不会,不会。”
萧越西这才高高仰着头道:“好吧,就是这样了。我去和你父亲打个招呼。”蒋长忠先前的功劳都是假的,这件事必须寻人提点一下蒋重才是。让蒋重对杜家深恶痛绝,越讨厌越好。
蒋长义满脸堆笑地引他出去:“我送你过去。”
二人从院子里经过,遇到一拨人,都是勋贵子弟,萧越西下意识地就想躲开,蒋长义偏热情洋溢地和那群人打招呼,那群人的眼睛齐刷刷一下子全看了过来,在萧越西的身上打了几个转,纷纷围上来和二人打招呼,有人去拍萧越西的肩头,萧越西厌恶地一缩,大雷霆,挥袖而去。他去的老远了,蒋长义还在后头同人家赔礼道歉。
阴了几天的天终于在下午时分1ù出了点阳光,可是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又暗了,接着又飘起了鹅mao大雪。灵堂里冷冷清清的,杜夫人累极了,扶着棺木坐在地上,眼神空dong地看着蒋长忠的灵位,紧紧抿着嘴一言不。
蒋重刚送走一个重要的客人,一想到那客人说的事情,他的心里就犹如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他气势汹汹地冲进灵堂,迎面就看到杜夫人正悄悄拭泪,背影瘦弱孤独。对着蒋长忠的灵位,他的气势立即弱了下来,默然站立了片刻,挥手叫一旁不敢出声的仆从下去,然后走到杜夫人面前,僵硬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爱惜身体。”
杜夫人不理睬他,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蒋重的嘴net动了动,现自己和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句话可说。他默然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你心疼不心疼忠儿?”杜夫人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
蒋重沉默片刻,有些不耐地道:“是我的骨血,我怎会不心疼?”
杜夫人仿佛没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只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蒋重有些头痛,肯定是被人害死的,这还用问么?
杜夫人仿佛着了魔一般:“有人在背后捣鬼,使绊子害了他,他死得冤枉……”
蒋重忍无可忍,怒道:“当然有人在背后捣鬼多亏得是因为酒后斗殴若是因为冒功领赏被捅破jī起兵愤,死的就不止是他一个,全家都跟着他倒霉”
杜夫人犹如被电击一般,张着嘴看着蒋重:“你的意思是说,他死得好?”
“休得胡搅蛮缠”蒋重烦躁得想把屋子给烧了,指着杜夫人道:“你听着,你和杜家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好大的胆子忠儿就算是这次不死,日后迟早有一日也会被你亲手害死倘若你本分点,我看在我们二十年夫妻的份上,你还能做你的国公夫人,安享天年,若是再胡来,休怪我无情”
杜夫人直直地看着他,突然爆出一阵大笑:“无情?你要把我怎样呢?我为什么这么做?都是你bī的”
疯婆子蒋重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迅走开。杜夫人笑够了,扶着蒋长忠的棺木坐下来,低声道:“忠儿,你听见了么?你爹说你死得好,死得好啊他嫌我们拖累了他……你想不想要国公府啊?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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