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陈子锟并不在意,拿起桌的卷烟说:“你捡烟头就是干这个?”
“是啊,我的大顺牌卷烟啊。价格便宜份量足,比老刀牌还过瘾呢。”小顺子大大咧咧的说道。
“这才能赚几个大子儿。”陈子锟打了个酒嗝,忽然奇道:“小顺子,你今天喝的不少啊,怎么没醉?”
小顺子得意地说:“我们李家以前可是开酒坊的,我从小就喝酒,没有二斤也有一斤半的酒量……唉,不提了,睡觉。”
说罢倒头便睡,陈子锟见他似乎不愿意提自家当年的事情,也不便追问,躺下也睡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笼罩着一层薄雾,陈子锟一骨碌爬起来,心说糟了,七点半要赶到林府工的,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不知道晚了没有,要是耽误了媳妇儿学迟到,那就罪过大了。
穿衣下炕来到院子里,赵大海已经起了,正趴在地做伏地挺身运动,陈子锟嚷道:“大海哥,几点了?”
赵大海说:“怀表在衣服兜里,你自己看。”
陈子锟过去掏出了赵大海的银壳怀表,看到时针指在六点,才松了口气,银壳怀表精致无比,表盖雕着火车头图样,还刻着几个字:京张铁路纪念,詹天佑赠。
“大海哥,你这表不赖啊。”陈子锟掂了掂怀表,心想我要是有块表能掌握时间就好了。
赵大海从地爬起来,拿白毛巾擦了把汗说:“那可是,正经美国货,汉米尔顿铁路怀表,詹总工送给我的。”
陈子锟把怀表还给赵大海,问道:“大海哥,你刚才做的什么运动。”
赵大海说:“那是俯卧撑,洋派的锻炼方式,比举石锁耍关刀什么的科学又文明,我教你做。”
陈子锟说:“我以前练过这个,不过和你不一样。”说着他也趴在地做起了俯卧撑,两只胳膊在地猛力一撑,迅速在头击掌一次,在身体还未落下之际,复而撑在了地。
赵大海笑道:“谁教你的,这一手很高,不过你要是以为我就那一招,就太小瞧大海哥了。”说着也趴在地,用两只手指代替手掌支撑身体做了起来。
墙头的大公鸡引吭高歌,赵老头披衣出来,看到他们一起一伏的做着俯卧撑,开口骂道:“大清早的日地球呢,还不爬起来劈柴烧水喂孩子去。”
赵大海被爹骂了一顿,赶紧爬起来干活去了,陈子锟也用冰冷的井水洗了脸,早饭也没吃就直奔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去了。
来到林宅后,在下人房等了一会儿,小姐和少爷便出来了,少爷穿一身崭新的花格呢子西装,外面罩着人字呢大衣,打扮的像个小大人,林小姐穿的第一次见面时那件阴丹士林蓝布棉袍,姐弟俩了洋车,陈子锟先把少爷送到了一条街外的幼儿园,然后拉着林文静往北大方向去了。
终于找到了单独相处的机会,陈子锟拉着洋车屁颠屁颠的跑着,正准备把酝酿许久的搭讪词儿说出来,忽然旁边胡同里钻出一辆洋车,王月琪坐在车嚷道:“林文静,这么巧啊。”
“巧你妹啊!”陈子锟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王月琪的聒噪声中一路拉到北京大学,目送两个姑娘蹦蹦跳跳进了红楼,陈子锟正要拉着洋车回去,忽然旁边有人招呼他:“伙计。”
扭头一看,正是徐大学长家的车夫。
“刚才进去的是你们家小姐?”那人搭讪道。
“是啊。”陈子锟说,心中暗道过不了多久就是我媳妇了。
“我叫徐二,你叫什么?”那车夫似乎攀谈的兴致。
“我叫陈子锟,字昆吾。”陈子锟终于有了一次显摆的机会,颇为骄傲的卖弄道。
徐二愣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吃瘪的样子,随即不服气的问道:“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你会么?”陈子锟反问道。
徐二捡了根枯枝,在地画了“徐二”两个歪扭七八的字,拍拍手,得意洋洋地看着陈子锟。
陈子锟拿了枯枝,在地先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写下“北京大学”,“图馆”,“东安市场”等字。
徐二不服气,道:“我会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你会么?”
陈子锟说:“我不但会,还会写。”说着在地写出了这些字。
徐二一张脸憋得通红,不忿道:“我们家老爷是陆军部徐次长,你们家老爷在哪里高就?”
陈子锟说:“比写字就比写字,比老爷算什么本事,你家老爷再牛逼,也不是你牛逼。”
徐二正要反驳,忽然后面传来喝彩声:“这位工说得好啊。”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黄毛凹眼的老头站在那里,枣红色宁绸大袖方马褂,瓜皮小帽,手里提着一根旱烟袋,胸前别着北大的校徽,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位比学问的车夫。
“小子,你以前过私塾?”老头拿旱烟袋戳了戳陈子锟。
“没有,我就是把他背出来的写出来而已。”陈子锟道。
“我正缺一个教具,就是你了,跟我进来。”老头说。
陈子锟略有迟疑,老头掏出一个大洋丢过去:“不白干,给钱的。”
“好嘞。”陈子锟一把抄住大洋,跟着老头就进了红楼。
徐二咽了口唾沫,羡慕的盯着他们的背影,老头脑后垂着一根黄毛小辫,在北大校园里分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