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谷,四面环山,只南面有一狭长出口。整条山谷虽然弯弯曲曲,然大致呈南北走向。
谷中生有大片野桃树,一条丈来宽的山溪蜿蜒伸展。
金秋水浅,清冽的溪水滑过形形色色的石头,激起叮咚泉响,一路弹奏;各色鱼儿或在清水中悠游,或静止在大石后,或随激流跳跃,翻出白肚皮。
溪流奔行至山谷口,汇聚成一泓碧水,倒映着四周的山树。只见山下有水,水中有山,山水相连,相映成趣!
东山坡多是绿竹,西山则以橡树为主。
山谷深处,西山的半山腰突出一个山嘴,拐弯往东面延伸,形成面南背北的地势,张宅就建在这里,俯瞰全谷。宅子东西两边树林中另有几处院落,乃是下人的居处。
还不到深秋,那些橡树尚未变幻出色彩斑斓的画面,因此,张宅周围是成片的绿。
四进的宅院,占地二十亩,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宅院虽大,也跟郑家一样青砖小瓦,极为朴素平常。
除前面倒座房外,二进三进院子,正房均是五正两耳共七间,东西是带跨院的厢房,是五间的格局。只是二进主屋为两层楼,二楼四间屋子,西边另有个敞轩。
第四进乃是个大园子,种了好些果树,另有一大片菜地。
张老爷子名张大栓,生了两个儿子。
大儿子张槐,娶妻郑氏菊花,育有两子三女,按排行分别是板栗(男)、小葱(女)、红椒(女)、山芋(男)、香荽(女);小儿子张杨,乃永平五年进士,在翰林院任两年编修后,外放榆州治下三元县令,任满后又转去西南知岷州,亦育有二子一女,分别是南瓜、花生和青蒜(庶出)。
这张宅目前就张大栓夫妇和大儿子一家住着。
在三进院子里,正房东屋内间,两个少妇正坐在圆几旁说话。
其中一位头上梳着单螺髻,简单插一只碧玉簪,连耳坠亦无。她眉眼沉静,肤色光洁,上身是橙色暗花祥云纹蜀锦对襟褙子,下面月白裙子,小腹微微隆起。正一边翻看账本,一边不时地问另一人话。
这就是张槐之妻郑菊花,板栗的娘亲,葫芦的姑姑。
回话的是个管事媳妇,深麦色肌肤,眼神清亮。
“葡萄,这个月田上酒家的账结了,就让刘小四把那些盆景收拾规整好,准备山野斋开张。让他选定日子再来回我。荷叶鸡作坊那边,催着你娘一些,算了账好发工钱的。中秋节的赏钱不能马虎了,那些做得好的,都按定好的章程发赏钱,可不能让人说咱们言而无信。”
葡萄忽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
又记录一番,方才将鹅毛笔架在砚台上,说道:“刘小四说,他想把山野斋定在八月十六开张。还有,有人劝他说,要是在下塘集也开一间田上酒家,生意肯定好得很。他让我问问太太的意思,反正咱们集上有园子的。”
郑氏摇头道:“还是甭操那个心。这田上酒家开在清南村,各样蔬菜瓜果、鸡鸭鱼肉等物,无不是就地取材,图的就是一个新鲜。要是在集上也开一家,那不跟人家酒楼一样了,哪里还有这长处?再说,咱们家无论做啥生意,向来都是卖自个出产的东西,不同于真正的商家,犯不着去集上跟人抢。”
葡萄就点头,又说其他的事。
这时,就听外面有人喊“大少爷”,然后屋外旋风般地窜进一个人,却是板栗。
郑氏看着儿子跑得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奇怪地问道:“咋晌午家来了?”
为了节省时间,儿子晌午在田上酒家吃饭,或是在外婆家吃,并不回来的。
板栗拖过一张竹椅在桌前坐下,又接过葡萄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歇了口气,才道:“娘,青莲在咱们家么?”
郑氏点头道:“在。上午韩庆送他来的。”
板栗忙问道:“咋没瞧见哩?”
葡萄笑道:“怕是跟香荽在后院玩吧。刚才跟红椒山芋认了会字,有些不耐烦,就跟香荽往后边去了。陈婶子在后园子伺候菜地,说看着他们的。”
板栗忙对外叫道:“小草,你去把三姑娘和四表少爷喊回来。”
小草应声去了。
这里,板栗一五一十地将郑家发生的事跟娘说了。
郑氏听了大惊:“不是韩庆送他来的么,咋还到处找人哩?要是你大舅母没让他送,他也不能送青莲来呀!”
葡萄目光闪了闪,道:“怕是都叫四表少爷给哄了。我那会儿还奇怪:咋韩庆送人来,也不赶车哩?那么老远,他背着四表少爷就来了,还真是憨。”
板栗道:“我也没来得及问情由,想着把人先找到再说。只要人真在咱们家,回头再问他是咋回事。”
郑氏点头道:“你外婆和大舅母可要急死了。这娃儿,才这么点大人,就惹出这样事来。”
到底咋回事哩?
不一会儿,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牵着青莲和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娃走进来。
小女娃穿着桃红碎花棉布上衣,长及臀部以下,直达膝盖,下面是浅灰色的小裤子,绣桃枝的小花鞋。柔顺的头发并未梳起来,直垂颈部,闪着黑缎似的光泽。其眉眼酷似郑氏,只是神情娇憨,灵秀无比。
进房后,瞅见大哥在座,顿时丢开小丫头的手直扑过去,抱着板栗的腰,笑得两眼弯成月牙,娇声叫道:“大哥!”
青莲则被郑氏叫到跟前,问他来这的时候,娘和奶奶可晓得,可跟她们说了。
板栗也顾不得跟妹妹说笑,忙道:“青莲,你快说,这是咋回事?大舅母和外婆都急死了哩!”
青莲见事发,低着头拽手指,一声不吭,泪水渐渐涌上眼眶。
板栗见他还是一副温吞水的模样,气极了,说还是甭问了,直接送回去让葫芦表哥问好了,省得外婆在家都快哭死了。
青莲听说要送他回家,这才急了,扑进郑氏怀中,哭道:“我不家去!姑姑,我给你做儿子,好么?”
葡萄见他没轻没重的,吓了一跳,怕冲撞了郑氏,忙起身想将他拽开。
小娃儿哭得满脸是泪,死死地揪住郑氏的前襟不松手,嘴里兀自嘀咕不停,哪里能扯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