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们不知如何应对这事的时候,朝廷来了旨意:将张家全家流放北地。
原来,永平帝下旨抄张家,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张杨的亲朋故交、同年师兄弟等纷纷上书,说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大靖律法亦没有这项规定,而张杨也辩驳说,张家迁入桃花谷,发现那些乌龟后,他父兄已经下令不准惊扰,更遑论吃乌龟了。
这些人中有张杨岳父曹渊、赵耘岳父汪正松以及周夫子弟子门生等,个个都言之凿凿,端出律法条文,又指出胡镇乃一世家纨绔,曾在清南村欺男霸女、无所不为,连童生试都敢插手,其言辞不可信云云。
这情形却让永平帝更加愤怒,一腔怒火不得泻出。
他亲自下旨,责令大理寺和刑部比照“十恶”中的大不敬,火速定案,将张家一家都定了流罪,流放两千五百里,竟然绕过了大理寺正卿汪正松。
永平帝乾纲独断、一意孤行地定了此事,以为会引起极大风波,不料,先前反对的人都静悄悄地一声不吭,再无人提此事,连张杨也不喊冤了。
这反常行径虽让他疑惑,却再不肯转圜,遂派快马去湖州传旨。
随同这道圣旨来的,还有另一道圣旨:将青山医学院院长秦枫之女秦淼赐予荣郡王第五子洪霖为妻。
秦枫拒接圣旨,说小女已经定亲,如今女婿在边关杀敌,虽然下落不明,断不能背弃婚约另行聘嫁。
来传旨的内侍觉得不可思议:他在皇宫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敢拒接圣旨的人。
一怒之下,自顾将圣旨掷于秦枫面前。拂袖而去。
秦枫岂能让他留下这东西,上前一把攥住他胳膊,强命他带回圣旨跟皇上复命。
内侍气得直哆嗦,胡乱喊道:“反了!这可反了天了!敢威逼传旨内侍……”
秦枫将他连同护卫一起推出院子,然后关上院门。
那护卫见情形不对,就想动兵器。却被内侍拦住了。
他道,他们几个是来传旨的,不是来逼杀人的,若不然,就算这门亲事最后成了,在洪五公子面前也落不到好,不如这样……
最后,他们将圣旨留在了医学院,急慌慌地跑了。
秦枫冷笑:横竖他没接这圣旨。管你留在何处。
结果,医学院搁置圣旨的那间屋子愣是再没人敢靠近。
郑家人得了消息,自然是心如刀绞,可又没有法子。
这时候,医学院有人从边关回来,说郑家大少爷没死,如今在二皇子帐下效力呢!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冲淡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愁云惨雾。郑家、秦家一片欢腾。
然而,郑家的欢欣如同刚煮沸的开水。还没翻花哩,就被一瓢冷水给浇下去了。
郑老太太得知大孙子没死,立即精神百倍,让青木马上去桃花谷,把这消息告诉菊花,也让张家人欢喜欢喜。
刘氏急忙附和。说娃他姑姑最是心疼葫芦,知道这信儿不定多开心,也能冲一冲抄家带来的霉运,让她心里好过些。
秦枫便阻拦道,如今镇军围住桃花谷。不让亲友进谷探望,还是不要惹事的好,省得给张家添麻烦。——他是怕郑家知道香荽受伤和玉米被狼吃了的消息。
郑老太太这两天气受够了,捶着桌子喊道:“咱们不进去,就在外边喊。咱不惹他们。有本事把天遮住,让声音传不进去,老娘就服他!”
郑长河也道:“就是。挑一个嗓门大的,就站在林老头家门口喊。看他能把我咋地?”
黄豆忙道:“我去,我嗓门大!”
正吵嚷间,马小六飞奔进来,紧张地说道:“不得了了,老爷,外边都传玉米叫狼叼走了。”
青木不敢相信地问:“你说啥?”
马小六红着眼睛道:“有人听桃花谷的差大爷说,玉米叫狼叼走了,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郑老太太往后一倒,又一次晕了过去。
葫芦死大悲,抄家大惊,葫芦生大喜,如今复又大悲,郑老太太终于爬不起来了,昏迷不醒,不时说胡话;郑长河则口眼歪斜,老病复发了。
秦枫见无法再隐瞒,只得告诉了青木两口子桃花谷内的情形。
这已经不是滔天的仇恨可以形容的了,青木父子都阴沉得可怕,刘氏抱着痛哭的紫茄泪如雨下。
秦枫拍着青木的肩膀道:“不管你心里如何恨,眼下都不宜莽撞。这个风头一定要暂避的,不然,于张家毫无益处。”
青木几乎咬碎一嘴钢牙。
黄瓜和黄豆对视一眼,转身去书房忙碌去了。
公孙匡得了旨意,再也不想留在桃花谷,一面将此地情形具本上奏,一面令梅县令暗中调查此案,发卖张郑两家山林田地和铺子以及奴仆,又封了张宅和桃花谷,只留二十镇军在谷口把守。
他则押解张家老小和抄来的财物,并用一辆豪华大车拉着那只最大的乌龟,当天下午就启程了。
这一长串人刚出桃花谷,立即引起人们的注意。
首先是张家的佃户雇工,飞奔向山外,要去告诉郑家,沿途又不住地告诉人,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庄稼汉和家中忙碌的媳妇婆子、学堂里读书的娃儿,都纷纷赶到村路旁等着。
等张家人走过来的时候,人群鸦雀无声,只有衙役和军汉的呵斥声“离远些”。
人们看着张家人戴着枷锁脚镣,跟串鱼似的穿成一长串,除了郑氏——她被允许背着香荽,连山芋和红椒都拖着脚镣,面上虽还算镇定,却再无昔日的光鲜,先是酸涩,继而恐惧,不少人都低头擦泪。
快到郑家门前的时候,一个媳妇终于忍不住了,嘶声哭喊道:“麻虾,咱不读书了!咱再也不读书了!娘再也不想你当官了——”
原来是刘大顺的媳妇。
她是个心眼窄小的女人,一心想要儿子跟张杨、赵耘,还有小叔刘四顺以及泥鳅那样,成为有功名的出息人,如今见往日不知多羡慕的张家,忽然落到这步田地,那心理就崩溃了。
这一哭喊,引起无数人应声,都说在家种地,虽然日子苦些,落个平安。
张家养了个儿子中了进士,当年的风光喜庆似乎就在昨天。清南村人看着张家发家、富贵,如今却戴着枷锁脚镣被流放几千里,背井离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