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蔬青恋

作者:乡村原野

    板栗和秦淼落脚的这户人家姓黎,儿子外出行商,不知为何两年也没回来,就老两口在家。

    谁知忽然打起仗来,他们家有一个募兵名额,儿子不在家,就只能五十多岁的黎老汉去了。

    老汉上山采藤,好编织衣甲,因摔伤了腿,正好遇见板栗和秦淼帮助,送了他回来,便住在他们家了。

    板栗听了他家的情形,忙说自己和弟弟要去军中混一碗饭吃,可以代替老汉去投军,又感谢二位老人收留,便认了他们做干爹干娘。

    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在破败的厨房里响起:“阿水,忙完了,歇着去吧!唉,这娃儿真讨人疼,一个男娃子,洗衣煮饭,样样家务都能干,唉!”

    秦淼正站在灶台前洗碗,嘴里应道:“娘,我还要跟哥哥练两趟拳,你先去歇着吧,这些我好快就忙完了。”

    一个瞎眼婆子手扶着墙壁,摸索着往堂屋去,嘴里咕哝道:“打仗,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好容易认了两个好儿子,比亲儿子还好,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又要去打仗。唉!可怜的娃,才这么点大……”

    秦淼也不应声,忙完后,来到后院,如水的月光下,跟板栗练习了两个时辰的刀剑搏击,才回屋去洗漱歇息。

    黎家只有三间屋子,除了堂屋,另两间屋子有床,他们既然扮作兄弟,自然被安排睡一屋。

    秦淼将几条长凳并在一处,晚上就睡在上面,板栗则睡床。

    为何板栗倒不让秦淼了?

    原来,第一天晚上同屋睡时,板栗是要睡凳子的,秦淼不忍心。让他上床来睡,还说他们各睡一边,不碍事的。

    板栗便推说睡凳子没啥,就当锻炼了,不然去了军营,还不知会吃什么样的苦头呢。

    秦淼听了。便说自己更需要锻炼,不如让她来睡凳子。

    这话提醒了板栗,想着秦淼肯定不能适应军营生活,与其到时候痛苦,不如提前对她进行各种锻炼,等进了军营,也能尽快适应。

    于是,秦淼便睡凳子了,有时又在地上打地铺。有时板栗干脆让她靠在床沿上睡,变着法儿折腾锻炼她。

    “可好些了?要是没成效,我可要内疚死了。”

    板栗躺在床上,伸展四肢,觉得舒坦的同时,不忍心地望向躺在凳子上的秦淼。

    秦淼又累又困,几乎忽略了身下硬邦邦的凳子,含糊嘟哝道:“虽然折腾人。还真是有效果。我觉得,眼下就算板栗哥哥把我丢进猪圈。我也能……闭眼了……”

    声音渐渐低至于无,细细的呼吸声在静夜中也清晰起来。

    板栗望着蜷缩在凳子上的少女,很想把她弄上床来,自己去睡凳子,但想想那未知的军队生活,还是忍住了。

    永平十五年八月末。板栗和秦淼进入军中,编入镇南将军何霆麾下。

    板栗带着秦淼,混在一帮军汉中——不,应该说更像庄稼汉——跟着一个穿着破烂衣甲的军士来到校场,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千人。有一个偏将带人在训话。

    一番混乱过后,他们被编制成军:十人一火,火长是一个唇上生有黑须的大汉,二十多岁,名叫魏铜,看上去甚为威猛;十火为一队,队长叫高林,三十来岁,精悍老练;十队一营,营指挥使是程望,是一位四十多岁军汉;十营为一将,由副将军统领。副将军辖下两位偏将,各领五营。

    他们的副将军名叫何风,这日根本就没露面。

    编制完毕,宣示了军规等纪律,便让他们散去,领用帐篷等物资,集训从第二日开始。

    自永平十三年十月以来,靖国战争连连,历经三个年头,国力衰退,民不堪命。如今南北开战,诸般粮草衣甲军械等物,都难以支撑。故而新军入伍,根本没有像样的衣甲发放,连刀剑都是自备。

    秦淼望着周围形形色色的男人,老的愁眉,少的好奇,壮的笑骂荤话,四处充满异味,忍不住瑟缩难受,就想去牵板栗的衣襟。

    板栗见她这样,忙低声道:“跟着我,不要怕。”

    秦淼慌忙缩回手:她再不能有女孩子的举止,板栗哥哥反复告诫过她的。

    他们这些新军要学的第一节就是如何扎营,第一次当然是一片混乱了。

    好容易忙完,到吃晚饭的时候,火头军送来饭食,每人一碗苞谷饭,粗嘎嘎的,外加一个黑面窝头。没有菜,说是都供应给前线将士了,等他们去了前线,自然也有菜吃。

    军士们端着碗,四散在坡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见他们吃的格外香,秦淼也扒了一口,才嚼了一下,就听“咯吱”一声响,一粒石子差点没把她板牙给矼掉,顿时酸得眼泪流了下来。

    板栗吓了一跳,忙道:“先翻翻看,先把石头捡出来再吃。”

    秦淼苦着脸吐出好大一粒石子,捂着腮帮子,望着那碗苞谷饭,再也没有胃口了。

    板栗低声道:“一定要吃,不然的话,身上没力气。”

    周围人见秦淼那模样,都哄笑起来。

    火长魏铜瞥了秦淼一眼,板脸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几颗石子算什么。”

    说完三口两口,简直像没长喉咙般,飞快地将一碗饭给吞了,也不知是他没吃到石头呢,还是连石头都吞下去了。

    他身边坐着个年轻的军士,看上去顶多不过十四五岁,很是秀气,腼腆地笑道:“俺们在家都没吃的呢,到了这总算不用挨饿了。”

    一个老汉都五十多岁了,细细地咀嚼着嘴里的苞谷粒,慢慢说道:“这么好的饭,还不知能吃几顿呢!”

    他望着远处的山峦,目光茫然而空洞。

    听了他的话,那些年轻不知愁的军士都敛去面上的笑容。情绪低落下来。

    秦淼不再吱声,将饭里的石子都挑出来,狠狠地扒了半碗,剩下的都倒给板栗,然后自己又啃起了窝窝头。

    当晚,他们就睡在帐篷里。

    二十人合用一顶帐篷。身下垫的是茅草,每人一个简单的粗麻布铺盖。跟码大柴似的,一排排竖直了,头朝内,脚对外,鞋子一脱,帐篷里臭气熏天。

    板栗特地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让秦淼睡在帐篷边沿,自己紧挨着她。

    秦淼听着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此起彼伏的鼾声。闻着那脚臭混合汗味的奇怪味道,头晕目眩,痛苦难当,恨不能把头伸到帐篷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