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求鼓励。
***
其后数日,大苞谷带着四小鬼在京城到处游逛,皇城附近及朝廷六部衙门、有名的街道、酒楼茶楼戏院,甚至赌场都去了,就是没去过朱雀大街。
这一日下午,他还是去了。
站在玄武王府街前,他凝神打量:玄武王府已经重新修整过了,五开间大门,当中三间是六扇朱漆大门,余下两间是护卫值守处。
与别的公侯王府门前镇着两只石狮子不同,玄武王府门前矗立着两只巨大的石龟,昂首雄视,另有一番气势。
二层仪门内,一条突出地面的通道直通正殿前的丹墀,丹墀一丈来宽,正殿五开间,两侧带耳房;东西则是侧殿;再往后是三层仪门、四层仪门,板栗和周菡便住在三层仪门内,将正殿虚空出来。
大苞谷呆呆地看着,心中忽然涌出强烈的冲动:想要进去,就好像出远门的游子归来一样,大大方方地进去。
这是他的家,他为什么不能进去?
他想象着自己见了爹娘,只要把情况一说,爹娘哥哥姐姐一定会抱着他又哭又笑、又夸又叹。
不自觉的,他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把什么算计、筹划都丢到脑后。——到家了就回家呗,还折腾个啥呀!
他便走到王府东侧门房处,四鬼牵着马跟在后面。
门房是一位退役的老军,早关注他多时了,因常有行人驻足观看王府,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大门口有护卫,便没怎样。这时见他走过来。习惯地赔笑道:“这位少爷,可有什么事?”
大苞谷见他并不凶神恶煞,心中更欢喜,便道:“在下想求见老王爷。”想想又加上一句,“老王妃也成。”
老军听了,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可有拜帖?”
大苞谷听了一愣,摇头道:“没有?”
老军又问:“请问少爷是哪位府上?”
大苞谷犹豫了一下,道:“在下姓……在下暂姓陈。”
老军可奇怪了,什么叫“暂姓陈”?
岂不知大苞谷比他更郁闷:他府上就是这里,姓张,要怎么说?
老军便笑道:“这位少爷,想要见老王爷,须得先投拜帖,这是规矩。”
大苞谷一想也是。这里是京城,可不是在清南村,要是随便什么人求见爹,爹都出来见,那不忙死了。
于是他便笑问道:“那我先见见刘爷爷,可行?”
老军诧异地反问:“哪个刘爷爷?”
大苞谷道:“他是张家原来的老管家,刘黑子。原来他就住在大门口,帮张家守门的。”
老军听他这话意思。对张家很熟悉似的,愣了好一会。忽然“噢”了一声,道:“这位少爷是不是说刘总管的爹刘老爷子?嗐,他老人家去西疆跟小儿子享福去了。就算在这,他老人家也不可能看大门。”
这下换大苞谷诧异了,问道:“刘总管是谁?”
老军道:“刘总管是我们王府的总管。”
大苞谷问:“是不是黑皮叔?”
老军听他跟王府少爷们一般口气称呼刘黑皮,便看待不同了。笑问道:“正是。请问这位少爷,是我们府上哪家亲戚?小人也好去通报。”
大苞谷踌躇了,想了下才道:“我不是府上亲戚,我是……”要怎么说?“烦请大叔去通传刘总管一声,我见了他自会告诉他我的身份。”
老军见他几次三番吞吞吐吐。连个来历也说不清,不禁狐疑,摇头道:“这个……恐怕不行。每天来我们王府投拜帖、找借口求见的人也多,若是不问明白了,我们总管也见不过来,那就是小人失职了。”
大苞谷不甘心,又问道:“那孙铁呢?我想见孙铁大哥。”
不等老军回答,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小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位爷,孙头不在。就是在,你想见他,也得说出你是谁才成。无名无姓的,让人怎么帮你报信儿?”
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访客,这也就是玄武王府,要是别的府邸,早把人赶走了。
大苞谷发热的头脑清醒过来,一腔欢喜消失无影踪。
他呆呆地望着那轩昂的大门,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之极。还以为能跟游子归家一般,轻易就回家了呢。这一道门却如天堑一般,将他隔在外面,令他深深领会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正不得主意时,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
转头一看,两个十三四岁的华服少年正骑马过来,几个小厮跟在后面。
到了近前,二人跳下马背,都是形容俊朗的好模样。
“玉米,快点儿!”其中一个少年把马缰绳扔给小厮道,“在这等。我们进去打声招呼就出来。”
门房的老军和小子都迎出来,喊“四少爷”“五少爷”。
那老军见大苞谷呆立一旁,忙对二人道:“四少爷,这位少爷说要见老王爷和老王妃,又不肯说自己是谁家的。四少爷可认得?”
四少爷是花生,闻言把大苞谷上下一扫,疑惑地摇头。
老军因见大苞谷连张家的老管家刘黑子都知道,觉得不像生人,便好心提醒他道:“这位少爷,这两位是我们四少爷和五少爷。你有什么话,不肯告诉我们,告诉他们也是一样的。若是亲戚,他们进去通传一声,比我们传话还管用呢。”
大苞谷自从听见那一声“玉米”,就魂不附体了。
他死死地盯着玉米,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直往脑门冲去,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咬牙切齿道:“我就告诉你们我是谁:小爷才是玉米,他是假的!”
他似乎使尽了浑身力气喊出那句话,惊呆了一帮人。
可是,这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跟着大家就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轰然大笑起来,花生和玉米的小厮笑得直跺脚。
玉米看着这个黑少年,哭笑不得,戏谑道:“这话你要是早五六年来说,还真能糊弄人;眼下么,太晚了!”
永平十八年末,他刚回张家时,什么都不记得,那时要来几个自称是玉米的,张家没准真要昏头了。
然而,这话听在大苞谷耳内,那是**裸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