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笑,“所以写作人都叹寂寞,没人敢同我们做朋友。”
铭心被他逗笑了。
“你的确不方便在电视出现,学生家长会认得你。”
这也是原同?不,夏铭心只是怕卓元声不高兴。
换了是她,也怕人穷追猛打,硬是把她揪出来见面。
暑假,铭心并没有空下来,她主动教暑期班。
一位家长接女儿放学时问:“夏老师,你愿意教孩子们普通话吗?”
夏铭心一怔:“你怎麽知道我会普通话?”
“好像是周太太说的。”
“你们有何建议?”
“我们有十名孩子,我愿意借出起坐间做课室,每天下午二至四时上稞,希望暑假可以学懂会话。”
“孩子们多大年纪?”
“六至十六岁都有,我也想旁听,夏老师,此时再不谙普通话,真是甚麽地方都不用去了。”
铭心低头一想,“也好。”
家长徐太太说:“谢谢夏老师,酬劳方面--”
“我愿尽义务,不计这些。”
那徐太太欢天喜地走了。
铭心低下头。
呀,教授普通话,记忆犹新。
她的脚步即时沉重起来。
过两日,徐太太已经来约日子,许多家庭主妇都十分具组织能力,学习时间表很简单,每节课三十五分钟,当中半小时吃点心小息上卫生间,并且有问卷徵询学生们喜欢吃甚麽喝甚麽。
这样费劲地免费招侍,真是难得。
徐太太解释:“下次轮到周太太主办网球班。”
多麽益智,三五年下来,孩子们可以学到所有武艺。
“夏小姐,八个星期,各凭天份,学到多少是多少,学生无怨。”
铭心不敢怠慢,准备了有趣吸引的讲义。
徐家环境极佳,用了近一千平方尺的地库起座间做课室,两张乒乓球桌排开,一桶笔,一叠拍字部。
铭心诧异,在她那个年代,要学甚麽,简直需苦苦追求,哪比现在,甚麽都准备妥当,请君入座。
学生都守时,可是人数超出许多,一数人头,足足十八名。
当然难不倒夏铭心,她的教授幽默,精简,速成,啊,五年过去了,她的工夫比起千多个日子前,当然精进十倍。
可幸热诚也不减当年,她精力的凝聚感动了六岁至十六岁的学生。
小息时她坐在一旁喝矿泉水,徐太太过去陪她。
“夏小姐没有男朋友。”
铭心摇摇头。
“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
铭心微笑,“可见男性看女性,与女性看女性,观点角度完全不同。”
轮到徐太太摇头,“不,你不用谦虚,这里边有个故事。”
铭心失笑,“你倒说说看。”
“‘悠悠我心,岂无他人,唯君之故,沉吟至今’。”
铭心一听,讶异得睁大了眼,从此对家庭主妇改观,她原本以为所有无业的年轻妇女均属盲毛,看样子甚有商榷馀地。
铭心苦笑。
徐太太接着说:“我愿意替你介绍男朋友。”
“我十分感激,心理上尚未准备好。”
不料徐太太坦率地说:“结婚同生孩子一样,如何准备?边学边做罢了,待你准备好,这一辈子已经过去。”
这种原始的哲理叫铭心震荡。
说得也真有道理。
过几日,班上又添几名学生,都是成年人,廿多岁,某校博士生,某医院见习医生,以及执业会计师等三数名。
铭心知道是徐太太的美意,心中却也加凄惶,对卓元宗加倍思念。
小孩们努力用普通话与铭心交谈,世上最好听便是幼儿讲国话及法语,夏铭心是华人,当然觉得国语是世上最动听的语言。
成年学生趁小息与她攀谈,其中王百就律师说:“我有一位同事,她的普通话也说得很好,我来学习,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铭心只是陪笑。
“听说她也是跟家庭教师学习。”
这几乎是一门新兴事业。
“你们的名字中,也都有一个心字。”
铭心忽然抬起头,“她贵姓?”
“姓区。”
铭心又松懈下来,见这位男生说起他同事时有一股眷恋之情,不禁微笑地说,“你俩一定谈得来。”
“是,”他承认:“我真心喜欢她。”
“那还有甚麽障碍呢?”
“夏老师,你真聪明,但是,她结过一次婚,有个小孩,家母不高兴。”
啊。
“那真令我难做。”
铭心点点头,“你会努力克服困难吗?”
“希望时间可以冲淡家母偏见。”
“我代她高兴。”
王律师很愉快地离去,女友在门外接他,驾驶一辆小小德国车。
那女子穿白衣,只看到身形一角。
可是,你看小说也毋需看全篇,开头一万数千字已经知道内容是否精采。
夏铭心肯定那一子之母是个十分出色的女子。
学生们已经会得朗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周太太感动得流泪,好母亲的要求均至低至谦卑。
一日小息,铭心看到小德国甲虫车在门口等,司机的手仲在车外,铭心被吸引住,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认得这双手,她知道这个人。
她只希望她也记得她。
夏铭心探头过去,轻轻问候:“元心,你好。”
司机一愣,抬起头来,她脸上稚气已经褪掉大半,但却秀美如昔。
铭心的假设刹时得到证实,鼻子发酸,强作镇定,“元心,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