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悍嫂

作者:钮祜禄甄橘

柴房的门被打开。

宋香雁和丫鬟小翠提着一只灯笼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灯笼散发着微弱的暖光,只勉强能将这一方天地照亮透彻。

张春睡着了,他被绑在那有一人高的架子上,四肢都被铁链捆绑桎梏着,他耷拉着头,整个人像是落水颓废的死狗一般,即便宋香雁进来了都毫无察觉。

宋香雁心思一凛,直接舀了一盆水从他头顶淋了下去。

哗——

冰冷入骨的凉爽让张春浑身打了个激灵,他猛然睁眼,就瞧见宋香雁站在他跟前,昔日娇艳妩媚的花容月貌上遍布阴霾而狠辣,她沉着脸,露出半个眼白,阴森森的盯着他,似是九州府邸下伸长了爪牙的恶鬼,恐怖而森然。

“张春,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我从前对你不好吗?”宋香雁将水勺丢在一边,见他醒来了上手就去掐他。

张春没反应过来,一瞬间以为自己入了地府,直到脖颈上传来的阵阵痛感让他觉得呼吸窒痛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扑打,他瞪大了双眸,恐惧和害怕爬上了脸颊,他艰难的发出一个个音节,“不……不是我……是程荣茂!”

程荣茂!

三个字如同当头棒喝一般!

宋香雁没有听清前面的话,却是将这三个字听得一清二楚!

她猛然放开了他,问:“不是你?是程荣茂下的毒?”这话带着浓浓的疑问,显然宋香雁不太相信。

她程荣茂苟且旖旎,在这偌大的钱府里顶风作案好几个年头,程荣茂这人虽说脾气暴躁蛮横了些,可说到底,她怀的是程荣茂的孩子,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程荣茂说了,等他拿到钱家那些地契就带着她远走高飞!

她虽然怀疑过他,但她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应该不可能是他!

张春当然不知道宋香雁心里的这些心思,他也是怕极了自己会死,再说了那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他做的,他从被人抓进来到现在,想破脑袋想了一整天也只想出来,当天只有程荣茂接手了那份汤!

“除了我,当天接手的人只有程荣茂,我以我全家的性命发誓,我绝不可能干出下毒这种事情来!

五姨娘你认识我这么久也知道我是个胆小怕死的人,以往每一次帮你做事我都问清楚会不会丢命,丢命的事情我是绝对不做的!

更何况,宴席上的那锅汤本来就是我负责,就算查到了薛娘子头上,顺藤摸瓜查下来也会查到我头上,我又怎么会干这么蠢的事情!”张春见到眼前的宋香雁,瞬间如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有着说不完的辩白之词。

而且,宋香雁经过府里那些下人所传的也知道,那麝香粉寻常人家是买不到的,大多只有青楼女子才有。

而怀疑张春的原因也是因着从青楼门口逮着了他,所以县令笃定他的嫌疑最大。

可,宋香雁知道,程荣茂有个亲生妹妹在春满楼,是头牌。

心里的那个声音越来越笃定,耳边,张春一句一句的冤枉如靡靡之音般落入她的耳朵里,程荣茂的样子在她心里刻画的愈加深刻!

再联想起宴席当日,程荣茂前脚就让她装肚子疼,后脚跑去后厨下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他!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串成了肯定的线索!

宋香雁拔了头上的簪子,她转过身就想去找程荣茂对峙,她要和他同归于尽!

她要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兜兜转转骗了自己一大圈,亲手害死他们的孩子,到头来竟然还哄骗着她要她帮他夺得钱家的家产!

啪——

柴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一行官差蜂拥而至,站在两侧。

而正中间,只见沈子言,钱锦,李素娘和薛敏之四人走了进来,每个人脸上的神态各异,完完全全将宋香雁的路堵了个全。

宋香雁有那么一瞬间懵了,她僵在那里,眼神空洞。

发髻松散垮落,几缕碎发落在了额前,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而憔悴,她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直到下一刻,整个人连滚带爬的跪到了沈子言的面前。

她扯着沈子言的衣襟,怒喊:“求求青天大老爷替我做主!真正想要害我的人不是张春,是程荣茂!”

饶是做了几年的黄粱美梦,在这一刻也该醒了。

她牺牲自己,却是悉数成全了程荣茂的狼子野心,还被他狠狠的蒙骗在鼓里,这种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嗯?五姨娘,你且仔细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沈子言面色不改,站在她面前将人扶了起来。又拆了几名小厮去请钱家的人。

宋香雁心灰意冷,将她与程荣茂的事情和盘托出,反正她什么都没了,不介意与程荣茂一起下地狱。

宋香雁这些话一说完,在场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钱锦,他的身子都在疯狂剧烈的颤抖,他从小饱读圣贤书,恪守礼教,对每个人都是万分尊重,以礼相待的。

可是,宋香雁和程荣茂做的这些苟且之事却是让整个钱家蒙羞,更给他爹戴上了一顶绿帽子!

“你……五姨娘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我爹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钱锦没忍住,一脚就踹在宋香雁的肚子上,怒甩袍子就欲夺门而出。

然而,此时柴房外,钱老太太,钱夫人和钱老爷陆续往这边走来。

这些人是沈子言叫来的,目的就是将下毒一事在今晚彻彻底底的做个了结,顺便还了李素娘清白。

“阿锦,你做什么,香雁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那些诗书礼仪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钱老爷最先看到钱锦这般失态的样子,又因为没听到宋香雁方才说的那些话,本能的就上去想要护她。

她前两日才没了孩子,如今又遭到钱锦这样折腾,保不准身子会受不住!

钱锦背过头去,脸色十分难看。

柴房外,一阵热闹。

“老实点!进去!”是钱管家的声音。

他身后还跟着三五名家丁,如拖丧家之犬一般的将那人拖了进来。

正是程荣茂。

他的双手双腿上都被绑上了结实的草绳,此时被家丁狠狠一丢,就丢到了钱家诸位当家的面前。

“老爷,老太太,夫人!多亏沈大人提点,小的今晚派人去蹲守您书房,就见程荣茂鬼鬼祟祟的想要偷东西,这些,是在他身上发现的。”钱管家朝几人作揖拱手,眉目之间闪过一丝精明,和沈子言一个眼神交汇之间,底气更足了些,还带着几分钦佩。

原本钱管家以为沈子言不过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却不想人家精明能干,做事心思缜密,不动声色的就在下一盘大棋。

如果不是沈子言,他都不知道程荣茂有这样的狼子野心。

接过钱管家递过来的东西,只见,钱老太太,钱夫人,钱老爷三人的脸色都变得阵青阵红,尤为难看。

“程荣茂,你居然胆大妄为到敢偷我们钱家的家产,这几十张地契居然都给你偷了去!”最先开口的是钱老太太,她作为钱家的媳妇,钱家的人,自然是要守护钱家祖祖辈辈流下来的财富。

眼下却不曾想,被一个外人觊觎了去,而且还差点得手。

若是真的得手了,那么钱家这几十年打下来的财富都会悉数进到程荣茂的腰包里,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小小的掌勺居然都敢觊觎起家大业大的钱家了!

真是荒唐!

“老太太,夫人,老爷冤枉啊,我没做过这些事情!”程荣茂下意识的就想辩驳,却突然看见宋香雁在这,而这里是柴房,是关押着张春的地方。

他心里突然一个想法涌了上来……

又瞧着宋香雁看他那眼神似是淬了毒般阴险狠辣,心里的想法更加笃定,这死婆娘在这里,指不定就是来找张春对峙的,而依照张春那软脚虾的性子肯定什么都招了,瞧宋香雁这模样应该是信了他的话。

既然,宋香雁都怀疑到他头上来了,那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她搞死再说,于是张口就来:“是五姨娘……是五姨娘她指使我去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