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拿过来扫了一眼,眉头一蹙,“你方才说,你是中陵侯之子,可有证据?”
“天下人,哪有随便认爹的?
我的证据,已经呈送与康成公……盖因康成公当年与先父有旧,故而我也想请康成公为我正名。”
王修,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
他是土生土长的北海国营陵人,七岁时丧母。
年二十,他游学南阳,曾就读于颍川书院……初平中,孔融召王修为主簿,而当时彭璆则为方正。两人虽然不是特别交好,但终究是有那么一段袍泽之情。后他出任高密令,没多久孔融就逃往许都。王修当然知道,彭璆被委任为北海相,他心里面,甚至颇有些不服气。
可是不管怎样,他和彭璆都是同僚,更是同乡。
所以,王修有心站出来为彭璆张目,可是听刘闯这么一说,他立刻就猜到了郑玄的意图。
恐怕,这刘闯真的是刘陶之后。
听说他此前有意进入北海,而且在东武大败萧建,更取了萧建性命,统帅东武琅琊和黔陬三县。康成公今日请他过来,恐怕是要为他正名,也是表明态度,希望我们能接纳这刘闯。
王修把请柬放下,脸色阴晴不定。
他对刘陶很敬佩,而且在颍川书院的时候,还读过刘陶注疏的文章。
“刘公子,我不管你为什么在这里大打出手,但我还是请你记住,这里是康成公的府邸,请你保持克制。另外,彭相乃朝廷所封北海相,不管你是否认可,他始终都是北海之主。身为北海相,他自有资格征辟从事……至于他征辟的是什么人?就只能说他是眼光问题,你不可对他不敬。”
王修一派宁人息事的话语,同时还狠狠的讽刺了彭璆一顿。
刘闯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王修并无意为难他,当下拱手一揖,“确是闯方才鲁莽了,还请老父母息怒。
原来彭相真的是朝廷命官啊。那确是我失敬了。
不过,彭相也是,北海国高士辈出,何以彭相请了这样一个在乡里为非作歹之人为从事?”
那言下之意分明是说:难道北海国这么多能人,连个泼皮流氓都不如?
刘闯这句话一出口,厅堂上众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彭璆先是被王修讽刺了一顿,而后又被刘闯这句话憋得面红耳赤。
“尔不过一介强人,在这里胡言乱语,难道就不怕本相拿你问罪?”
刘闯负手而立。一脸傲然之色。
“今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与我耍横。
动刀兵吗?我东武城中兵卒逾万,战将数十……你如果想要祸及北海国,就只管来试试看。
哼,曹操我且不怕,在汝南将李通大败;袁术我亦不惧,更斩杀他爱将苌奴。
自我出世以来,难道还少了被你这种人迫害?
某家可有过惧色,哪怕是对战虓虎。已未曾后退一步……来来来,我就在这里。你只管动手。”
彭璆脸色铁青,看着刘闯,久久不语。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青年……不,准确的说,还是个少年。
他年纪虽然不大,却已身经百战。
两败虓虎,令刘闯声名大振,即便是北海国人。也都知道刘闯此人,骁勇善战,有暴熊之名。
要不要动手,要不要动手,要不要动手……
彭璆心里面,好生纠结。
他有心动手,可又担心。激怒了刘闯的部曲。
而且,刘闯十有八九是中陵侯刘陶之子,若真的杀了他,只怕他马上要面对颍川豪强惨烈报复。
那一帮人。才是真正招惹不得。
可如果不动手……他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岂有收回直立?
彭璆忍不住向王修看去,却见王修已经坐下来,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他的手掌,好像那手掌上,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心中,不由得暗自恼怒。
彭璆一咬牙,便想要耍横。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磬响,紧跟着脚步声传来,从外面走进来几人。
为首者,年近古稀,看上去是饱经风霜,颇为沧桑。
只是他身体虽然瘦弱,可是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股子让人不敢正视的逼人气势……那是浩然正气,煌煌令人不敢小觑。
他走进大厅,看到眼前这一幕景象,顿时一怔。
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所有人都立刻低下头,就连那彭璆,也似乎短了气。
刘闯清楚的觉察到,当那老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时,流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慈祥之色。
他,就是郑玄!
东汉末年经学大师,开创一派学风的经神。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濡沫之情,看到这老人,就好像看到了刘陶。
“他是何人?”
老人一指公沙卢。
“此彭相征辟从事,胶东公沙卢是也。”
“胶东公沙卢?”郑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不快之色,“郑家书香门第,怎容得商蠹在此喧哗?
来人,把他赶出去。”
什么叫倚老卖老,什么叫睥睨一切。
我是郑玄!
这就已经足够。
哪怕是骄横如彭璆,此时也不敢说话。
刘闯眼珠子一转,伸手便把公沙卢拖出去。在门外,周仓早已恭候多时……当刘闯把公沙卢丢出去的时候,压低声音道:“你最好是从现在开始祷告,祷告你能够多活几日。我曾向元稷承诺,早晚会将你公沙一门灭绝。公沙卢,你多保重,给我好好活着,等我取你人头。”
刘闯才不会说什么温情的言语,一番话出口,让公沙卢冷汗淋漓。
当他回到厅堂的时候,见众人都已经落座。
刘闯刚想要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却听到郑玄沉声道:“孟彦,你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