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为铜。”
待佳人穿过心镜,消失不见,一身褐色短袍、壮-硕如岩石一般鼓起的壮汉方才上前,开口道:“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同之前几位相比,这名一身腱子肉的壮汉,最是憨厚有礼,极易令人生出亲近之意。
对方既然客气,李攸自不能失仪。
不讲理的太多,这般讲理的实属稀有,必须打好关系。
拱手还礼。寒暄两句,又听壮汉道:“我等在岩中沉睡许久,经日月轮换,不知岁载。非是尔等返回此处,唤醒我等,再过些时日,神力耗尽,多会同山一样,陨落海中,与灰岩同化,再觅不得半点踪迹。”
“这些灰岩是山?”李攸诧异。
真是这样,完全可以解释,为何灰岩被巫火煅烧之后,仍能从海中升起。
“非是全部。”铜叹息一声,解释道,“我虽沉睡石中,仍留一缕神识在外,可感同伴之事。山陨落之时,海中生变,心镜忽开,困住他的灰岩悉数碎裂。部分沉入海底,与海岛同化,余下飞出此界,去向不得而知。”
李攸不禁酸楚。
仙凡陨落,尚可有身后事,有亲族宗门旧友的怀念。
九人乃洪荒造化之力生成,唯有彼此相伴,再无他友血脉。神世不存,一旦身死,便会彻底融入天地,永世不得寻。
相比与山,他当真是幸运。
“如今,海岛破碎重起,我等悉数离开,必将引来变故。”
铜一边说,一边俯视混沌海,表情中闪过一抹遗憾。
“若我所料不差,此地必将关闭万年。除非我等回归,再无重启之日。”
听闻此言,李攸心中打了个突。
重归方可在启?
可能性简直趋近于零,
不提眼前壮汉,之前飞走的几位,短时间内,绝不会调头折返,继续回到海岛枯守,听潮起潮落,望日升月沉。
这个“短时间”,绝对要以“万年”为计数单位。
若要让他留下,代替六人支撑此地,绝对不可能。
巫帝更加不行。
长久的寂寞,三世的轮回,好不容易相聚相伴,岂可轻易分离?
何况,困于此地,难言会不会再被灰岩包裹,继续睡上几万年。虽然仙人不死,灵体不灭,睡在石内没有危险,更有助境界提升,李攸也是不愿。
他在仙界同样可以修炼,且下界方便。留在此处,能否随意出入尚且两论。假使出行方便,次次要穿心镜,过石门,绕远路,怎么看怎么不合算。
“此地本不属大千世界,关闭也好。”
省得仙人荒兽误闯,生出诸多麻烦。
遭巫帝-放-火,环绕九座海岛的雾气狂风尽数散去。镇海巨鲸苏醒,混沌海危险升级。仙人荒兽冒险闯入,绝不是沉海离体那么简单。
没有打扰,乘云船过海且要费一番力气。有巨鲸追在船后,随时可能喷出气柱,掀翻船身,平安登上海岛实属痴心妄想。
不然的话,海中散落的云团如何出现?陨落在云团中的仙人荒兽又该怎么解释?
相明白这一切,李攸打定主意,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寻宝?
哪里比得上自由重要。
对于李攸的决定,铜并不感到意外。
“既如此,我便收回心镜,彻底关闭此境。待他日返回,再开新路。”
等等!
“心镜可以收回?”李攸望着壮汉,诧异问道。
难道他想错了,那其实是一件神宝?
“自然。”
壮汉点头,理所当然道:“心镜乃我打造,为何不可收回?”
“除此之外,你可曾祭炼过一座石门?”
“石门?”
“像这样。”
弹指之间,光影铺展,一座石门立在虚空。门上细节均未忽略,包括门柱上陷落的凹槽,可谓纤毫毕现。
“此门确是出自我手。”细观片刻,壮汉的语气中带着怀念,“神世灭绝之后,大千世界初成,我是最后一个陷入沉睡。祭炼心镜石门,只为留几许念想,不会彻底与世隔绝。”
李攸可以断定,三界匠人供奉的祖师,必有铜的影子。
“我记得,当年凿石之时,有两头白虎伏在一旁。”壮汉顿了顿,扫白虎一眼,才继续道,“见其讨喜,我并未驱赶。如今回想,已是……”
壮汉陷入回忆,李攸看向白虎,不由感叹,难怪这位能打造荒古九门,连通三界,原来根由在此。
经历过上古初成,见识过神祗挥锤,传承下几幅云图,实是再寻常不过。
抛开回忆,壮汉开始询问过界外之事。同其余五人选择不同,他决意前往人界。
“巫族以天地灵气成就灵体,喜好静修,妖族虽好阵法,却不擅长炼器。仙界虽好,却非我所喜。唯有人界可走一遭。”
“若是入了人界,灵体哪里寻?”
总不能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吧?
“我自由办法。”壮汉笑了,古铜色的面容算不上俊美,却极是粗犷豪迈,有别样的魅力。
李攸没有追根究底,只道:“心镜收回之前,容我点时间,岛上有不少仙民荒兽。”
神遗之地关闭,断绝同外界的联系,心镜被取走,石门必也不得留存。继续留在此处,性命得不得保全,实在难说。纵能保住性命,忍受几万年的寂寞也会发疯。
巫帝妖王也好,荒兽人修也罢,因他之故方能进入此地,哪怕不愿意,因果也挂了满身。总要出言提醒,设法带离。
仙人就能耐住孤独寂寞冷,不会疯癫?
李攸撇嘴,压根不可能。换做天道,八成也是一样。
仰头望天,虽天空云朵都是神力凝就,压根同天道没有瓜葛,李攸仍不由猜想,若是天道有实体,代替他们入驻此地,倒也合宜。
不得不承认,李尊者的发散性思维很是惊人,也着实敢想。
此事被天道知晓,不劈他七十二道惊雷,绝对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