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早上,依然是片冬日的景像,结着厚厚霜必圳,砖大瓦第一锅店里,又像往常一样的忙碌起来了。厅堂里,挪椅子扫地的声音。是桃花在忙活;厨房里,水声和着碗盘碟儿摞着的声音,是帮工水生和大枫在准备;毕毕录录的声音响着。是几炉泥胎柴火燃烧着,旁边就坐着掌柜简忠实;而身后的酒窖兼配菜房里,夺夺夺的切菜轻响,那是儿子和店里老伙计三强在准备开灶的最后一道工序。
简忠实第一壶乌龙茶喝罢的功夫。里面的已经收拾妥当了,白里透青的白菜芽儿、嫩白水汪的手工豆腐、浸在水里的山药蛋片,三味常用的家常菜满满当当三大海盆,旁边点缀着几个小盆的海带、口蘑、芹菜、莲藕、西红柿、止。木耳,二十几样或切丝切块、或洗净泡水、红黄绿紫白青黑,足有半间屋子大的案板摆放得井井有条。
洗摘切配是从伙计到厨师最难过的一道坎,这不仅考较为者的刀工。更重要是能体现出一个为厨之人对于这些繁琐工作的细心、耐心和韧性,古话说,以厨为食者下品;以厨为艺看中品;以厨为乐为上品。在简忠实眼里,从来没有看到儿子对这个大多数人不耐烦的事表现出一点厌烦,从级水、洗菜、上案、切菜从来都是一丝不芶,毫无例外地他这儿子应当归到以厨为乐的一类里。
是欣慰同样也是遗憾,这个安身立命的手艺在这今年代已经不值钱了。连以厨为乐的儿子,最终也没有走上这条路,一看到儿子持刀握勺那等成竹在胸、意气风的样子,就让简忠实不由得觉得几分挽惜。
“爸,想什么默”
儿子出来了,端着盆到了盆水。汲着新水洗着手,笑吟吟地回头说着:“爸,我一走,又得您忙活了”在大原我晚上做梦,有一半时间是在店里和他一块做菜呢,,嘿嘿,,咱们爷俩要是能开个父子店多好。”
简忠实乐呵了,这个淘气的笑容由小至大,看了这多年,还是越看越喜欢的感觉,笑着安慰道:“出门在外别跟人置气啊,别跟你二叔学。当个警察跟谁说话都吹胡子瞪眼,做买卖要和气、做人更要和气,人这一辈子没几十年,高兴乐呵的日子本就不多,再生那些个闲气,划不来叭”
简凡嘿嘿地笑了,知道老爸又是隐喻自己回家后脸上隐隐解释不清的那几个伤疤,老妈问了几次好搪塞,可从来不开口的老爸可不那么好搪塞,笑着洗手抹脸。冷冰冰的水一浸脑子格外地清醒,回头看着一脸慈详,老爸清瘦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几许,憋了许久,又是那句总也不愿意出口的话:“爸,我走了。”
“去吧”
老爸起身了,无言地抚着儿子的肩膀,爷俩出了后院,出了厨房,出了店堂,门外停着的车里肖成钢和张杰早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一扭钥匙打着了火,刚要上车的功夫,又见的路上那辆熟悉的自行车驶看来了。简凡的脚步停住了,等着自行车越驶越近,是老妈。
“妈我走了。”
简凡又是这么一句,每次说都有点艰难,每次说总怕老妈埋怨自己没出息,是个窝里扎。
“哎,去吧,别那么没出息,这么大了赶也赶不出门,呵呵”老妈笑着把车篓里一袋子东西递到了儿子手里,又是几样吃的。当妈的有时候心细到让人觉得很烦躁的地步,就半天的路程,都怕儿子饿着。“妈,也不知道多长时候能回来看您和爸一回,一年看十回、十年才一百回,真少我恨不得天天见你们。”简凡算了个糊涂账,还是有点依恋。
“走吧”老妈推着恋恋不舍的儿子,直推上了车,笑着和肖成钢、张杰打招呼,数落着儿子:“这么大了,还准备妈把你当小家雀拴着养着呀,,成钢,路上小心点啊,走吧
这个出息不大的儿子,每次都要磨叽半天,夫妇俩招着手终于还是又一次送走了儿子,看着车影消失在路弯的尽头,笑吟吟的梅雨韵有点压抑不住了,嘴角抽抽鼻子动动,恰恰和儿子又是一般般地不舍表情说着:“忠实,儿子一走,又剩咱们俩了,真不想看着他们长大,一个。一个都走了,小时候恨他没出息,现在又怕他出息大了,把咱们老俩口扔一边了。”
“那当年我说再生一个留家里。你不愿意
老爸笑着蔫落地一句,逗得老妈扑哧声笑了,握着拳擂着老爸的后背,这说话,像儿子一样捉狭。
当眼界里的山石树木庄稼地换成了高楼大厦、耳边不再宁静,听到了车水马龙人群的喧闹,闻到的不再是山间空气的清新,而是大街上的粉尘和汽车尾气混合的城市气息。简凡知道,大原,又来了。
小时候,最大的愿望走进城;而如今,最大愿望却是回家。
有时候简凡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像二十七的身子、七十二的心态,跟着一个大案,看了一圈悲欢离合。直到把曾国伟送走,几个月的时间让他觉得仿佛过了几十年一般,唯一留下的感触恐怕只有一点,那就是对家,对爸妈有了一层更深的依恋。虽然出自这个没出息儿子的没出息想法让老**驳了不止一次,可在简凡这个没出息儿子的心里,总是改观不了的。
街道和楼宇没有什么变化,宽阔、高耸,一派现代的气息;人也没有什么变化,春夏秋冬,永远是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肖成钢驾着车一路直驶进支队也没有什么变化,已经恢复了一岗一哨,偶而可见进进出出的同事像往常一样。看得出,年节之后的一切均已经恢复正常了。
“锅哥,6队长和四队的在一起出现场,咱们歇会儿,办公室没给你动啊,我们俩在你隔壁。”肖成”兰在支队大院里。张杰扭过头来。看着,路闭目点晓睡抛川凡笑着问:“简凡,个感触呗,幸福的生活结束了。总得有点感触吧。要不,英雄归来,更得有点感触呀?”
“英雄个屁!”
简凡感触了句,重案队的门口白天向来都十分冷清,这架势像是不欢迎几个人归来一样,摸着手机摁着开机键说着:“没有鼓乐齐鸣也就罢了,6队也不给咱们搞个夹道欢迎。太不给面子了啊
不知道是牢骚还是玩笑,肖成钢开着车门笑着应道:“锅哥,别老把自个当成大头蒜啊,就你那事。要当协警被开除几回了?现在功过相抵不错了。”
“嘿嘿”简凡,你不会是想一笑倾城、万人空巷,你老弟可没长那器官啊。晚上别开灶了,去我家吃,让我媳妇给的做。”张杰凑着热闹。
简凡笑着被俩人打击丝毫不觉脸红,随意地问了句时红继和严世杰。却被告知这俩老同志激流勇退。年后一个光荣退休、一个。办了病退。退休的是严世杰,病退的是时继红,不用说,这八成是装病退了,狂个人此时迈进一层,冷冷清清的半截楼道,已不复往日时这里人声鼎沸的样子,谁可能想到一个多月前这里曾经还是支队、市局甚至省厅的关注焦点呢?
绷匙,,你们俩到这儿吧,别等我了,我会个人去。”简凡看着冷冷清清的办公室,却没有想坐下来的愿望,伸着手朝肖成锢要车钥匙。
肖成钢歪着嘴有点不乐意,被简凡捅了几下摸着口袋抢了手里,俩人问也不答,拽着钥匙出了楼门驾着车一溜烟就跑了。
“妈的,又去找那个妞打*炮去了”肖成钢看着车影恨恨骂着。
“憋了这么长时候,你不让他情,回头冲咱们飓呢,,嘿卑”走走,成钢上三层练练去,教教哥你那几招低鞭腿。”
张杰拽着肖成钢,俩人勾扇搭背上三层健身房里,刑警的业余生活向来简单直接,喝酒、打牌,实在案不喝酒打牌人数的时候,就剩下一种了:名为健身、实为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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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刚沾地又回车匕,简凡驾着车拨了几个电话,循着地址到了正阳小区,这里离一队不远,滨河路的尽头。进小区停了车抬头看看这幢一溜防盗网直上四层楼,猛地又有点哑然失笑,以前走路是从不关心,现在也有点职业习惯了,到一个地方。先看地形地貌,下意识地在揣是否有嫌疑人隐藏的位置。
只不过来见得的,不是嫌疑人。
是谁呢?”四层四零二。简陋的铁门扛子,简凡找了半天居然没有从门上找到门铃,好容易看见一个小红点摁了半天,居然不响,又有点哑然失笑了,干脆直截了当。学着一队哥们的本事,咚咚咚擂上门了。这下管用,稍倾里面的木门一开,稍稍弯着腰探着脑袋的秦队长显现出来了。
个子太高也麻烦,估计进门还得低着头,一看着简凡站在门口,秦高峰眯眼笑着嗒地一开门,把简凡让进来了。
“随便坐啊,我给你到点水
秦高峰让着,进了阳台上的厨间,炉上呼呼的壶声响着,敢情还用的是老式暖壶,听得嘘溜溜水进壶的声音。
简凡站在屋子中央,观赏着队长的居室,典型的光棍汉房间卧室里半闭着门,被子扔了一床。茶几上烟灰缸里一堆烟屁股,旁边还扔着几个方便面盒子;屋子里半拉着窗帘,像秦高峰这人一样,阴恻恻地少有笑脸。刚迈一步脚下一咯,再一看,门口乱摆着几双鞋,拖鞋有点皱、皮鞋没上油,如果不是秦高峰站在那儿的话,简凡有点怀疑自己是回到了大学时候的寝室,费胖子、黄老三那俩懒汉窝就这个样子。
“呵呵”有点乱啊,顾不上收拾。别见笑”秦高峰眯着笑眼,就着餐桌倒水,边倒边解释着。简凡也笑着回了句:“队长,您这回应该能顾上吧?怪不得您打光棍啊,就这屋子,来个女同志还不得吓跑?”
“小子”别跟我没大没小啊,当队长时候顾及影响不想抽你,现在可没人管我了,再胡说小心我摁住揍你,来,喝水,不想喝水吃苹果”什么时候来的?”秦高峰坐到了沙上叫着简凡,收拾东西的时候很干脆利索,乱七八糟的茶几一把一捋,全兜进大塑料袋里,一盘子苹果嘭声一搁,这便是待客之道了,边说边抽上了支烟。
“刚来”简凡坐了下来。布沙,怀疑是上个世纪的产品,颜色掉了,看不出这布的质地,茶几是老式玻璃的,差不妾就能放到雾月阁冒充古董了。
说话间有点诧异,这位队长的出手自己是知道的,车是经常换,不是开别人的车就是开队里查扣的车,进进出出的时候很潇洒,刚进一队的时候来这儿送过一次福利,不过那个时候没什么感觉,还以为城里人生活都这个样子,时隔一年多再看这里,有点寒酸的感觉了,甚至连队长身上跃着大拖鞋、穿着灰色的线衣,都看得有几分寒酸。
不应该呀?这家伙教过我收黑钱。他自己难道不会收呀?简凡啜着水,心头犯疑。
“怎么样?想来看看我倒霉?现在看着我,是不是有点满足的感觉呀?”秦高峰冒着烟,火机一扔。回头笑着看着简凡,简凡点点头,不置可否,这小子向来一脸坏坏的笑容,越来越让秦高峰揣不准他的真实想法了,不过呢,这个时候来看看老上级,总是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队长,看您这样子,不像到霉呀?”简凡突然说道。
“是吗?你哪里看出来了?”
“你看啊,裹着被子懒床,这说明睡得好;卤肉袋子方便面盒子这么多,吃得饱;茶几下一层。四新版的。我都没看过,都国外大片,引弄好睡好着玩得好,谁敢说您到霉了。”“※
“哈哈,刑警眼光啊,不错。”
简凡分析了几个关键点,逗得秦高峰乐了,哈哈大笑着表扬了句,蒲扇般的大手直拍简凡的肩膀,惊得简凡赶紧地躲,队长这鼓励跟大猩猩示好一个档次,一队一般人没人受得了。
“回来不上班,找我干什么?有事我可帮不上忙啊。”秦高峰磕着烟灰道。
“我能有什么事,就想来看看你呗。”简丹道。
“呵呵”干得不错,我都知道了。当初选你就是看着你说话办事机灵,脑子反应快,别人可以说我人不怎么地,可没人敢说我的眼先,不怎么地,支队长筹戈了几年方向还是错了,不管你是误打误撞还是有点谱,毕竟把晋原分局这个案子拿下来了,你很让我长脸啊
“队长,您脸够长了,再长就不像样了
“小子,嘴贱是吧,想让我抽你?”
“您天天这样说,其实抽过的没几个啊。”
“那到是,看着都亲切,那舍的抽”,不过有几次你这窝囊劲儿。我可真想抽你一顿,看不出来啊。怎么你从一队一出去,比谁都野啊?我听老陈说,抓嫌疑人孙仲文的时候,你是直接一枪撂倒了吓得他出了一身汗,,呵呵,,记得第一次到练基地挑人,那教官怎么评价你吗?这小子连女生都打不过,”
说着以往的轶事,秦高峰有点乐不可支了,像是无意中捡了个大元宝似的,说得简凡也一脸笑意,再想到从警的点点滴滴,总是觉得特有意思,不过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队长,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笑着的简凡折回了正题。
“知道你要问这个。”秦高峰笑着掐了烟头,两手叉在胸前,缓缓地说着:支队长一直把一队作为他的预备队,其实这个案子的前前后后我都了解,全孤山在广东被捕的时候,6坚定和陈十环在临纷、云城;我在大原,两头查找着齐树民、连刃和李三柱的下落,审讯齐建国的时候无意中现了许斌这条线,支队长把你对齐氏兄弟的判断和我交换了一下意见,基本都同意你对这个文物走私团伙的推测”,可惜的是一直没能找到齐树民一伙的下落,全孤山解押回来后又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我和支队长商量了一下,试图从许斌这儿打开个突破口,没想到摘到马蜂窝上了”哎,打了一辈子狼,被狼咬了一嘴,”
秦高峰淡淡地叙述着过程,清晰而又条理,结论却有点挽惜,拘捕许斌不但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招致了这么多非议实在走出乎意料。而查雾月阁简凡不用问都知道是支队长拍脑袋的决策,大原以前对付有问题的古董商人,手段向来毫不手软,典型的作法是查店、封门、罚没,只不过这一次犯了点经验主义的错误,一试水试出来了,这不是一个普通人。
“队长,,其实,其实我有点丢了您的脸了,我一直以为自己聪明看破了嫌疑人的行径,可现在我才觉,一直以来,我是自作聪明,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把大家引进了死胡同”我们面对的可能根本不是一个文物走私团伙,也许曾国伟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依靠走私文物谋利。可现在我觉得已经不是那么简单了。这里应该有更大的罪恶隐藏着不为人知,,
过年大雪封路、特警封城,齐树民一伙是怎么脱逃的、是怎么出境的?全孤山,也就是地龙,我甚至怀疑这是谁扔了一个弃子让我们捡着了。只有他被抓,晋原分局警察被杀案才能了结,也只有他归案,才能缓解当时那个紧张的局面”您看到了。他一归案,省厅、市局忙着庆功。而对于支队来说,好像把文物走私和陈水路杀人案都扣他脑袋上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一归案,所有的追捕和排查马上偃旗息鼓了。这个目的就达到了,,您不觉的奇怪么?跑几千里外的全孤山都能被省厅便知行踪,反倒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的齐树民、李三柱和连刃一群家伙,却溜了”
简凡细声慢语地说着,秦高峰的眼睛缓缓地睁得越来越大,耸人听闻的话讲了一半,外面那扇破铁门“咚,咚”又响了,简凡霎时闭上。
秦高峰正听到兴处,不料这么一下,有点悻悻地起身开门,简凡的眼光随着队长到了门口,秦高峰讶声叫了声支队长之后,伍辰光的人进了门,这时候,轮到简凡眼睛霎时睁大了,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支队长故意在制造巧合。
“支队长,您来了”简凡笑吟吟地站起身来,问候了句。不过伍辰光阴着脸,不怀好意地瞪着简凡,像是要看着这笑容里的掺假一样。直愣愣了盯了半晌,才不阴不阳的问着:“我怎么觉得,他不应该是你第一个来走访的呀?”
“支队长,有时候眼睛能骗你、判断是错的,传言呢,更有误,您不教过我吗,谁也信不过的时候,就只信自己简凡笑着回应道,只怕肖副局长的某些小动作已经被伍辰光知晓了,从张杰嘴里得知的调令被扣、请功报告被压着,估计是支队长直接了当表明态度。
“我本来不准备再见你,不过今天知道你在高峰这儿,我又觉得似乎是我错怪你了,直接问你一句吧。现在市局刑侦处准备调你进。北当助理,说不定将来有点混头,想去我不拦着你,明天就能报到;想留下呢,没准就和他一样到霉。”伍辰光直来直去说了句,指指秦高峰,给简凡树了个反面榜样。
俩个人,四双眼睛,格外犀利。直射向简凡,只不过看着简凡并没有芒刺在背的不适、更没有被揭穿的局促、反倒是很坦然地面对着俩个。看看秦高峰、又看看支队长,眯眼笑了,这笑意秦高峰可看明白了。还是在一队那种吊儿郎当,没把这事当个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