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

作者:常书欣

    “点一吃一吃一西太后吃过的卤煮肉啊,御什么着。隋知,肖成钢先自端了一碗,当是回了自己家里一般,这里熟人不少,大愧、黑蛋、炭锤对这几个常来逛逛瞧瞧的警察自然照顾有加,挨个让着大碗的卤煮肉大块的馒头,这豪爽的吃法正应了这帮爷们的需求,提前开始吃晚饭了。

    “御膳。”隋鑫边吃边说了句。

    “哦”对,皇帝吃的啊,咱们也来当回皇帝,呵呵”怪不得皇帝三宫六院整那多二奶,吃这玩意,有劲着呢。”肖成钢得意了,大咧咧坐台阶上,端着大碗。郭元一听却是对这货的智商严重怀疑,嗤了句:“那你都信呀?”

    “别人说的不信,锅哥做的错不了。”肖成钢道。

    “迷信”说得你锅哥好像是太监似的,皇家的事还门清了。”王明喘喘律律吃着也插了句。

    “哎你们别说啊,这说得倒是有板有眼,八国联军打进北京,西太后逃难确实路过咱们大原,这贡品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嘛,那儿有什么贡酱菜,是萝卜缨子作的;咱们省的沁州黄小米不也是贡品?六味斋的酱肘花,那也是贡品,没准西太后路上跑得没得吃了,还就吃过卤煮肉。对吧?肖成钢,哎谁告诉你西太后和卤煮肉有什么关联,就没人告诉你,西太后有个相好叫李莲英?”

    隋鑫这位招进来的学生警到底懂点历史,解释着问着肖成钢的来源,而且给肖成钢挖了个坑。

    肖成钢边吃边说了句:“这报纸上登的,我在厕所看到的。”

    “什么?”众人一瞪眼,碗筷俱停。

    “真的”肖成钢嘴不停地边吃边说:“我那天队里抽了张报纸上厕所,蹲那儿的时候,一瞧就瞧见了,哎哟喂居然是锅哥的摊,锅哥真是无所不在啊,大便时候都有他的消息,嘿嘿,啊?,怎么啦?”,**,我说说话碍着你们吃了?”

    肖成钢说着说着,众人眼睛都不怀好意的盯着,说了半天才现说的这话很不合时宜,都端着碗呢,一人一脚踹过来,肖成钢反应也快,端着碗起身就跑,边跑边嘿嘿哈哈地笑着。

    “哦哟哟哟,,你们在一块就安生不了,”

    又是一个女声,刚刚院门外进来差点被肖成钢撞倒,不迭地埋怨着推了肖成钢一把,是一队的史静暖。各人都叫着史姐问好,一问江师傅。都指着厨房,史静暖和众人打着招呼直进了厨房,却是微微怔了怔,江师傅正沿着一溜大锅大灶台看着,边看边有点眼热,史静援静静地站着没有打扰。

    警队里的传奇很多,面前的这位江义和师傅也算一个,公安厅厅上世纪七十年刚刚成立的时候。江师傅招进去当的就是大师傅,一分家一成立市公安局,这大师傅被调进公安局管过档案,市局一分家,又到三分局、二分局、大十字局以及几个区局轮流当过治安警、当过户籍警、当过司机,别人是往上走,他是往下走。同时招进去的同事里最高有混到公安部的,而他直到退休还是个普通警察,退休了退休了,一返聘回来,又重头开始了,还是大师傅。

    多少也知道了江师傅家里的情况。再看花白头、皱纹一脸的老师傅。警队里守了一辈,虽然没有什么建树,可好歹也是桃李满大原了,而末了仍然是老无所依的凄凉晚年,怎么不让史静暖微微地动着恻隐之心,如果离开了警队,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没有说话,到听到了院子里有人大惊小怪喊着:“**,组团来吃我来了?还都端着大碗,不怕撑死你们!?”

    是简凡。史静援和江义和听着往件走。

    “庸样,能吃你多少?”肖成钢骂着。

    “吃你是给你面子哦。”郭元笑着,嘴里嚼着含混不清。

    “警察你都敢不让吃,找刺激是不?”王明也插上了,德笑着挤是

    “一会儿把这小子销回去,给他上上法制课。”隋鑫跟着起哄。

    院门口站着简凡,众人一人损了一句,跟着喉咙里一咽,后面又进来一位,是杨红杏,这俩人搁那儿一站。白衬衫西裤皮凉鞋帅帅的简凡。配上同样白衫西裤的杨红杏。俩人跟歌咏比赛商量好了一样的打扮。看样众人稍稍愣眼,连出来的江师傅和史静姐也愣了下。都是过来人。岂能不明白,队里的时候就有小话传着,现在看来,传成真的了。

    “像有案情么?”郭元笑着问大伙,一干人有的在饶有兴致地看着。有的在边吃边膘着,王明见得这俩人互视了一眼,似乎是对于突如其来出现这么多熟人有点猝不及防的感觉,慎重地点点头:“有,绝对有重大案情。”

    “奸情适用刑法那一条?”肖成钢乐了。

    “可以以非法同居暂时刑事传唤,,哈哈”隋鑫补充上了。

    尔后,简凡在傻笑,杨红杏羞得有点脸红,就这样,没奸情也被诈唬出奸情来,面前的一干前队友,俱是嘿嘿哈哈笑得东到西歪。

    “呵呵,师傅,史姐”这,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来了,你们坐里面吃呀”算了里面太热”哎,师傅,您怎么不尝尝。”简凡笑着奔上了,拉着江师傅,像俩位没端碗的聊着,杨红杏也跟着上来,没理会这帮男警,和史静暖拉着手叙上了。

    “我们没啥事,就来看看”是,你师傅的事”江师傅说着,一招手,这端碗的几个围过来了,虎视眈眈,眼光不善,简凡懵然看看众人:“怎么了这是?那个师傅出事了。”

    “陈秃子呗。”肖成钢愣模眼网说了句,脖子后挨了江义和一巴掌。哎哟了一声,话断了。

    “啊?陈师件怎么了?”简凡吓了一跳。

    “喝多了。从楼梯上滚下来了。”郭元说了句。

    “他不常喝么,那不正常么?”简凡不解。“腿摔断了。”王明插了句。

    “啊?”简凡脸一苦。想着印像中的陈师傅,一时间脸上恻然

    脸。

    “而且还查了点其他毛病,局里给他办病退。”隋鑫补日o8姗旬书晒讥口齐余

    史静援和和江师傅黯黯站着,没有吭声。简凡和杨红杏俱是一愣。跟着简凡一下子怒从心头起,上火了,嘴喷开了:

    “对,退!早该退了,有什么想不开的,穿了身破警服当黄马褂还舍不得了”流汗流血还得流泪,陈师傅为啥喝,那委曲大了,退退退”都退了拉到,挣了多少钱似的,还准备把命送了呀?”

    简凡旧事重提,唾沫星子飞溅,砰砰砰砰先来了一通,一来倒鸦雀无声了,说完了才省过来,面前都是穿黄马褂舍不得脱的,而且都在盯嫌疑人一般的眼神瞪着简凡,简凡此时再想起陈师傅的遭遇也有点冒火。不客气了,对着这个白吃的货色叫嚣着:“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呀?这么多年死在陈师傅枪下的歹徒和死刑犯有多少?他亲手抓回来的有多少?一队用的枪支弹药,谁的卡过壳?陈师傅卖命没落下个好,到落了一身不是了。三年前要不是省厅严令保护什么逑古玩,陈师傅那杆大狙早把那几个人爆头了,张杰也不会牺牲了,最后还让陈师傅背着现场指挥不力的黑锅,真他妈郁闷。我到现在都想不通。”

    一辨一叫甚,一干端着碗的没心情了,侧过人侧过脸,悻悻地坐过一边。肖成钢虽然人详了点,可对于简凡还是颇了解的,端坐下来大碗大块吃着,筷子一指简凡说了句。看吧,还是锅哥理解陈师傅,这事呀。找锅哥没错,一准能办了。

    “到底怎么了?”简凡狐疑地问着,这几个人脸色不太好,江师傅和史姐俩人半晌无语,简凡这一追着,史静暖就势说着,是来请你帮陈师傅了呗,一说这个自然引起了杨红杏和简凡的注意,惊声问着怎么了。黯黯地一解释这才说了,因为酗酒早出了不少回洋相,这次洋相出的更大,喝了两瓶撒酒疯,从云华酒楼四层挂梯直滚到二层,轻微脑震荡带左腿脸骨骨折,回头被人送医院一检查一手术,又现了新问题了。甘油三酯血症,长期喝酒害得。而且还伴有平衡感失控,也是喝酒害得。一队现在的队长张志勇打了份报告给陈十全申请病退,却不料这个。事让本就讷言的陈十全更沉默了,亲戚朋友加上队友谁去看,顶多嗯一声,不声不响躺医院好几天了,家里人生怕出其他事又告诉队里,队里这干人轮番探视一圈,结果就是多嗯了几声,万般无奈之下,张队长才想起了陈师傅这个小徒弟没准能劝劝陈十全。

    江师傅和史静暖轮流说着详情,听得简凡是叹气不已,旧事翻涌到心头,莫名地觉得心里那儿堵得慌,不过再听要让自己去,摇摇头:“我不合适去,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陈师傅喜欢你,他都这样了,你都不去看看他?”史静暖有点生气了。

    “不是”那陈师傅脾气多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辞职时候去告诉他,他差点扇我俩耳光,回来去看过他两回,他话都不待跟我说一句。就我这得性,不找抽去么?在他眼里,我就是逃兵。”简凡说起来。几分难为、几分伤心,不声不响走了之后,似乎亏欠了队友,似乎辜负了陈师傅。

    “我们呀,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江义和开口了,眼里几分慈详,忍不住摸摸简凡的脑袋,又看看杨红杏,眼光里有为俩个小儿女高兴的感觉,笑了笑说着:“十全虽然脾气耿了点,可是个好人,其实是表面上很凶,可心里呀不一定是那么想得”我记得有一次他和高峰俩人在食堂吃饭喝了点酒,高峰说你是他教出来的,十全不服气,说你是他徒弟,俩人酒没喝多少,倒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呵呵。你都走了那么长时候,真不知道他们还争个什么劲”走吧,小接,都走吧,简老板现在怕是看不上你们这帮穷警察了

    说话着,看着简凡脸上的难色,江师傅也不勉强了,叫了句和史静援一前一后出了大门,喊了后面这群人几句,这几位,吃完的没吃完的。都搁下碗了,又开始眼光威胁行动,直愣愣地盯着简凡,那意思是:你不去,哥们跟你没完。

    “要不”简凡弱弱地看着杨红杏问着:“咱去看看师傅!?”

    杨红杏自然知道结果,点点头未言,肖成钢早等不及了,指着叫嚣着:“去就去吧,还问班长?你真此虚伪,兄弟们,来时候咱们怎么商量的?”

    这一喊,蹭蹭蹭,丁,丁,丁几下。几副逞亮的手错亮在手里,肖成钢、郭元、王明、隋鑫几个一起坏笑着,俱是不怀好意地看着简凡和杨红杏。刑警办这事直截了当,去就请你去,不去把你错去,里外你得去。

    “走吧,杏儿,,这帮土匪咱们可惹不起

    简凡拉着眉眼笑着没开口的杨红杏,被一干前队友簇拥着,出了院门。上了车,两辆警车和一辆越野,一行直驶回市里”,,

    “不会吧,怎么能喝成这个样子!?”

    简凡苦着脸,站到了医科大附属医院三楼的加护病房外,透过窗户一看,傻眼了。

    “这不错了,:队还有喝死了的。”个成钢不屑地说着,一开口屁股上摊了几脚,后面有人听不顺耳踹得。

    透过窗子,脑袋上、腿上打着绷带的陈十全,正愣色坐着,身侧坐的那三位警装的也认识,陆坚定。省厅的张英兰和景文秀,不用说,正在做着开导工作。只不过陈师傅此时目光呆滞,像被雷劈了电打了一样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偶而微微的嘴唇动动,看得做劝说工作的三位俱是一脸失望。

    一感慨回头一看,这才明白一干警察把自己拖到这儿来的原因,估计是棘手了,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了,简凡一苦脸,看看一干来人。都是苦着脸,这就问着:“不是痴呆了吧?”

    “不痴不呆,能认识人,就是谁也不爱搭理”,还请那什么心理学专家开导,那景大夫说什么来着?”郭元凹曰甩姗旬书晒齐伞凡,京着,史静娩知晓详细小声嘀咕了旬!”轻微型自研;郁焦燥症状,需要一些外部刺激,最好是他熟悉的事。”

    “那好办简凡说着:“给师傅端把大狙,砰砰开几枪没准管用。”

    “哎,对呀,这到是个好办法肖成钢极力拥护锅哥这个臭皮匠。

    “有点道理呀,陈师傅最爱枪了。”王明也道着。

    “对个屁,你傻呀?狙击枪得给特警总队申请,谁申请去?就陈师傅这样,这辈子恐怕没摸枪机会了郭元马上否定了。

    一说这个都有点黯然了,这个即将病退的老警察,恐怕真如郭元所说。再也没有摸心爱大狙的机会了。只不过一个战功赫赫的狙击手最终倒在酒下,想起来都让人难受。

    很难受,甚至于看着枯坐在长椅上花白一头的江师傅也让简凡有点难受,看着依然是风尘仆仆的一干前队友,也有点难受。或者不是简凡一个人难受,在外面枯坐等着的人心里都没那么好受,这个队伍里每年都有清退的、开除的、辞职的、退役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让大家感觉如此地黯然,每有新队员入队。实战是从这位秃子的手把手示范开始的;每一次执行任务,都是在病房里这位秃子慎重地把枪支交给自己手上,嘱咐着注意安全,嘱咐着路上小心。每一次无恙归来,总能见到这秃子笑吟吟地站在枪械库门口看着集合解散。

    虽然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也在警队留不了一辈子,可要走这么一位熟悉的人,又是这个样子走,又怎能不让人黯然。

    门开了,一身警装显得不那么矮胖的陆坚定,带着张英兰和景文秀俩位心理学专家踱步出幕,和众人打着招呼,一看到了简凡和杨红杏。出来的三个人俱是一愣,景文秀的眼里的表情最丰富,数月之前在桂园见过,此次一见惊得差点要喊出来,好歹领导在场压住了。张英兰眼睛里透着讶色,几分惊喜地看着神彩奕奕如鹤立鸡群般站在一干警察队里的简凡,点点头,释然地长叹了一口气,陆坚定却是拍拍简凡的肩膀。看这小伙这么坚实,随意说了句:“小子暖,你这块料子不当警察可惜了,要不再回来混俩年。”

    “陆队,您是非把我折腾成这个样子才甘心呀?”简凡扬扬头,示意着病房里的人,一听这话陆坚定长声唉声叹着,无语了。简凡又问着:“我师傅怎么样?”

    “哎,去看看他吧”陆坚定拍了一把,黯黯地走了,张英兰轻声说着:“酒精中毒导致甘油三脂血症,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大脑中枢神经。加上长期处在封闭式环境里,对他的心理健康也造成了一定影响,,他需要戒酒、需要好好静养。”

    张英兰说着,也有点无能为力的神色,这两年省厅心理研究处专门从各基层单个挑选了不少有过实战外勤经历的警察作为警察心理学研究的范本,当过武警、当过执刑过狙击、杀过不少的人的陈十全无疑是一个最典型的范本,只不过这个结果却是始料未及的。最典型、最铁血的警察,家庭不睦、夫妻感情不好、父女感情不和,生活中也是个最失败的男人。

    失败到最后倒在酒瓶下,看来张处长也没治了,摇着头,带着景助理。俩个人离开了,景文秀倒是回过几次头看着简凡,又看看一直侧立在简凡身侧的格红杏,满眼的狐疑。

    “进去进去,,都过王明喊着。

    “陈师傅,我们看你来了。”史静暖笑着一马当先,江义和紧随其后。

    “陈师傅,看我们把谁带来了。你的得意弟子”肖成钢笑着凑到了陈十全病床前。

    一干人有说有笑围着陈十全,简凡和杨红杏看着脸色颓然、苍白、衰伤的陈十全,只是嗯嗯了几声。看到了简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眼光稍多停留了一秒钟,又回复到那个黯然神伤的表情。

    杨红杏拽了拽简凡,没有反应。俩个人伫立在床头面对陈十全的位置。看着陈师傅这样,杨红杏也有几分恻然,又推了一把,再看简凡的时候,还是像看得入神了一般看着陈十全。没用,史静暖看看江师傅和众人,都有点失望,住院住了四五天,人都来看遍了,起初还以为出了这糗事脸上有点挂不住,而现在看来,恐怕是积郁已久的病情徒然爆了,病来如山倒的猝然把这个如山的男人也击溃了。

    “都走吧”被众人围着陈十全突然开口了,摸了摸最近的肖成钢。握了握头花白精神还篓烁的江义和。摇了摇头,摆摆手,还是同样的一句:“都走吧

    一干乘兴而来的队友们都沉默了。互看着,站起身来都没有离开,

    酒精只是诱因。师傅是意志已经消沉?还是精神已经堕落?抑或是被糟糕的境遇、不和睦的家和到霉的事业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简凡看着陈师傅暗暗地想着,现在还能想起来师傅几十米外一枪崩断齐树民右腕的飒爽,还能想起师傅威风凛凛如煞神般的气势,却不知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卑傅

    简凡一念至此,想了很久了。分开众人直坐到床边,握着师傅那双大手,恻然地看了一眼,心里凄楚可脸上带着一惯的笑意问着:“咱们喝两盅怎么样?。

    陈十全蓦地眼睛一亮,嘴唇条件反射似的滋拉响一声,一干人颇觉不妥的时候,却不料变生肘腋,陈十全抽回了手,眼睛瞪着:“滚!”

    终于不似先前那么冷漠和那么无所谓,终于带上感**彩了,一声滚字惊得简凡缩身回人躲开了好几米,生怕又被大耳光招呼上。可仅仅是厉色一闪,又回复了先前那痴呆样子,同来的队友都不悦地看着简凡。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说就说到病根上了,能不火大么?

    怎么办?就见得简凡没皮没脸。非常不合时宜地笑着,又坐回了陈十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