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处理着公司在本地的项目,她在这边和外地分公司之间飞来飞去,似乎有意避开我,停留在外地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一些。我们会在公司碰面,可是只谈公事,至少在人前维持着和平。时间一天天过去,春节来了,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要一齐回双方父母家里。在我家,她一直言笑晏晏,和所有人都相谈甚欢,我感激她的大方得体;到了她家,我尽力陪她父母亲戚聊天,连一向不爱的麻将都勉强上场凑数了,不过也不知哪一点触怒了她,回来她突然又爆发了。
“演技真好呀项新阳,你这么成功扮演了一个肯为兄长牺牲的好弟弟、一个孝顺的女婿、一个忠实于旧爱的情圣。就没一点心情扮演一个好老公给我看看吗?”
“我们一定要在过年的时候吵架吗?”我很疲惫也很无奈。
“因为你已经决心不跟我谈了,我想吵一吵也许倒不失为一个有效的沟通方式。”
“这样真的很没必要,凌林,我相信这么做你心里并不好受。”
“那倒是,眼看着你非要在我面前演出全本的《复活》,我真的很不是滋味。幸好谢楠自己还算争气,做着大公司的白领,领着一份不错的薪水,没去玩沦落风尘什么的,不然你恐怕这会杀我的心都有。”
我苦笑,不想听她这样口不择言地发泄:“我看我还是先出去一下的好。”
我拿了大衣和车钥匙出门,找间酒店住下,一个人一待就是两天,除了去游泳池游泳,去餐厅吃饭,去酒吧坐坐,根本连门也懒得出,手机也关了。晚上从十六楼酒店房间看底下车来车往的街道,我知道我是任性了,可是倦意实在铺天盖地,再不任性一下,我怕我会发疯。
大哥找到了我,铁青着脸:“要不是过来招呼客人,看到你的车停这边,已经准备报警了。”
到底还是得回到尘世,我退房开手机,扑面而来全是短信。我随手删着,突然看到高茹冰发的消息,要我马上和她联络。我吓一跳,连忙打过去。
“你搞什么鬼呀项新阳,这么大人玩失踪,知不知道你老婆打电话找谢楠要她交你出来。”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凌林会找上谢楠,她一向处事冷静理智,可是再想想她最近的频频动怒,好象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好向茹冰道歉,请她转告楠楠,一定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茹冰叹气:“新阳,你和你老婆都放过楠楠吧,这么多年,她够不容易了。先是在学校听够了风言风语,然后一工作就背着房贷这么大的压力,过的是最俭省的日子,刻薄自己的程度是你不能想象的。现在总算交了个体贴的男朋友,又怎么招惹你们了。”
我的心酸到说不出话来。放下电话,大哥看着我:“你不能这么回去责怪唐凌林,错在先的是你,如果你没有凭空消失,她不会满处找你。”
我的确没怪凌林,所有的错都在我:“大哥,我想离婚。我已经很对不起凌林了,再这么下去,只会逼得她越来越象怨妇。”
“大哥没资格插手你的生活了,”他黯然说道,“可是你要好好想想,你的妻子对你其实足够包容了,如果非要离婚,你的事业怎么办?别跟我说你不在乎,男人到了你这个年龄,还拿爱情说事不是奢侈就是天真。”
的确,六年多来我专注事业,一心打理着妻子家的公司,说我不在乎,那是假的。可是我想,我必须得放弃了,不管是为了凌林,还是为了自己。
凌林的反应是冷笑:“离婚吗?可以,你净身出户好了,你家持有的公司股份全部过户到我名下。”
我有点无语,我个人净身出户当然没关系,我认了,可是两家公司基本相互注资交叉持股了,我怎么能当得了那个家。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情人节那天,我看公司秘书收到男朋友的玫瑰时笑得那么灿烂,心中一动,记起读书时我做得最招摇的那一次,开了大哥的车,装了一后备箱的玫瑰跑过楠楠宿舍楼下,喊她下来,她开心得搂住我吻我,周围的同学尖叫着。后来她悄悄跟我说:不要再那样了,有同学说风凉话了。她并不在乎,可也不想再剌激人家。就是那个夜晚,下着小小的雪,她头次留在了我的公寓里。从此以后,情人节对我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这么静,都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乱讲,雪花这样轻飘飘落下来会有声音吗?”
“有,你听。”
“我只听到了你的心跳声,不要推我嘛。”
……
我们的确挥霍了爱情,可是如果预先知道结局,我想我会更加挥霍一点,才能多一点记忆。我打电话给花店,订了一束郁金香,请他们帮忙送去楠楠的公司。晚上,下着冷冷的小雨,我开车无目的乱转着,还是有双双对对不畏寒冷的小情人在街上逛着。看他们甜蜜的调笑,我有隔世之感。
不知不觉,我竟然把车开到了她住的小区。犹豫一下,我还是报了她的房号给保安,登记以后驶了进去。她的车停在院子前,她的客厅透着灯光,窗纱拉了一半。她一个人在家,我站在雨中的院门外,可以看到她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出神,我送的那束郁金香摆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这样一个日子,她男朋友居然没有陪她,由着她一个人守着个空空的房子听冷雨敲窗。过了一会,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门前,看着自己家那个杂草丛生的院子,我站在黑暗中,离她那么近。我心痛她的孤单,但我想我不应该打扰她。
转眼到了早春时节,我又去了一趟,院子仍然荒芜着,我再没法忍下去了。找了一家庭院园艺公司,给他们下了订单。可是周六晚上楠楠就打来了电话约我出来,坚持要把钱付给我。
“我有男朋友了,新阳。”
“他爱你吗?”
可怜的楠楠,被问住了,脸上的表情带点仓惶。她一向诚实,我知道她并不确定,那么我还是可以争取的,只要我恢复了自由身,我可以来照顾她,补偿她这些年的寂寞孤单,她不必非得接受一段不确定的感情。
回家后我联系了凌林,告诉她:“我个人名下的财产,我可以完全放弃,涉及到公司的部分,希望你理智一点,我们夫妻一场,没必要弄得那么僵。”
“这么说你下了决心了吧,大概又去见了谢楠了吧,难道她没告诉你,她现在有了男朋友,从相貌到条件都很不错的。”凌林慢条斯理地说。
“这些我知道,不过很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我关心她嘛,毕竟我亲爱的丈夫关心了她这么多年。我只奇怪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谈离婚,难道真是厌恶我们的婚姻,到了连个名份都不能容忍的地步了吗?那好,和我的律师去谈吧,我预先告诉你,他很会谈条件,我给他的底线就是寸土不让锱铢必较。我愿意放你自由,看你一无所有,然后再去和另一个条件够好的男人去争夺你宝贵的初恋,我猜应该很有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