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西域天寒地冻,不过好玩好吃的全逃不过常年在一起淘气的两个少年将军的火眼金睛。
——他们早就发现梵城旁边的峡谷别有洞天,有一处温泉冒着蒸腾的热气,因为有热气熏着,温泉旁还有一些树木还是绿的,形成一个水洼,周围还长着枯黄了的芦苇荡,这在冬季的塞外就是世外仙境了。
打猎是西北少年必会的技术,何况此处草木不丰,两个人不到一个时辰,就抓到了四个养足了冬膘的肥兔子。
凌安之四处去划拉干柴和干草,凌霄脱了外衣撸起袖子,用随身的蒙古短刀开始给兔子扒皮去内脏在温泉边清洗。
凌霄笑着埋怨他:“你就会偷奸耍滑,脏手的活全给我干。”
凌安之单膝蹲着正在吹刚点着的干草,飞起的灰都沾在脸上了:“脏脸的活这不是我在干嘛。”
他俩总在一起干坏事,配合默契,这边兔子收拾完,那边凌安之火也架起来了。
两个人就坐在一颗树底下,把凌霄的披风外衣往身子底下一垫,一边撒着辣椒粉一边撕扯着滚烫的兔子,烫的左手倒右手,你一口我一口再喝了两壶随身带的酒,真是浑身骨头缝都舒服开了。
一会兔子小酒全都下了肚子,凌安之摸着吃到一丝缝都没有的肚子躺在衣服上,意识开始飘。
凌霄恪守亲兵本分,还保存着一丝清明,向远方芦苇荡看了看:“芦苇荡旁边的空地上有狼。”
“这是人家的地盘,咱们是借用一会的。”凌安之浑身都酥了,无比懒散,他眼皮挑了挑,拍拍身边的空地,向凌霄道:“过来把大腿献给我当枕头一会,还真有点困了。”
吃饱了就困,是猪吗?
不过说了那人又不高兴,所以凌霄当没听见。
凌安之看他不过来,就想逗逗他。
他突然想到早上刚听到的笛声,突发兴致,坏笑着道:“那我唱歌给你听?”
“别唱!开玩笑,这地方拢音,我可受不了。”凌霄马上岔开话题,慌张道:“今天早晨那个笛子吹的还真挺好听的,听着入心。”
“蛊惑人心的靡靡之音,把军心都给我吹散了,要不看在梅姐姐面子上,一定打他一百军棍!”凌安之躺在地上眼睛一横,对这个吹笛子的事明显呈反对态度。
但是旋即又叹了口气,说话慢悠悠:“不过咱们也好久没回家了,忙完了这一阵的,等二哥把俘虏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回家看看吧。”
凌云前日启程,快马加鞭押送着被生擒的拔野古和丝结去到京城御史台了。
“…”只许州官放火…
忽然想到什么事了似的,凌霄露出忧虑的神色,问道:“将军,凌云少帅这次入京面圣,要提到增加安西军军费的事儿,安西军百废待兴,你说陛下能同意吗?”
凌安之倒是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衰样表情,他扯扯嘴角轻轻一笑:“国库比黄花还瘦,哪里来的银子?顶多是打开丝路继续通商,产生的税费归属于地方,再专款专用,用在安西军的军费上,不过杯水车薪,还是养不起精骑兵和火器大炮。”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就是打钱,皇上早就对他们这些只会花钱的讨债鬼心存不满了,北疆军从来兵强马壮,肥吃肥喝,一看就是生财有道,不过他连点边都搭不上。
——再想想日前病秧子翼西郡王送给他的闭门羹,真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
凌霄常年和凌安之伺弄军备,也实在想不出上巨大的窟窿去哪弄钱能填上,只能叹气道:“真是即让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
凌安之想到钱的事也是堵心,总不能出去抢吧?
他甩甩脑袋,不愿意因为这个客观事实而影响心情,死不正经的瞎说:“凌霄,要不咱们两个去卖身吧?咱俩这好歹也有点姿色,万一哪个富家小姐眼瞎看上了来个包养呢?”
凌霄看他这个厚脸皮的样子,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挖苦他:“拉倒吧,要去你去,你得被包养个千百次,能凑出一门红夷大炮来。再者富家小姐夫人什么的都讲究一个琴棋书画,就你那歌声和摆弄乐器的水平,人家包养你简直是添堵。”
“你说这乐律对人心好像有那么点影响。”凌安之半晌没动,若有所思,突然间狡黠的一笑,想到了什么似的,鲤鱼打挺似地跳了起来:“也许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废物利用一下!”
凌霄也不知道他抽什么疯,就见他边穿衣服边嘴里哼哼唧唧个什么,听不出个调,唱出了锯木头的声音,方圆几十米之内任何喘气的都仓皇逃窜,连对面芦苇荡里的狼,都一个激灵跳起来,贴着山壁跑了。
凌安之一口气骑回了营里,大步流星进了简陋的军帐,研磨挥毫,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凌安之竟然是会用左手写字的,顷刻间一副字写在笔下,凌霄很少看到凌安之学文人雅客主动写点什么,不禁伸头去看:
黑云压城兮,身带吴钩。
平沙莽莽兮,袍泽同裘。
马毛披雪兮,杀尽胡虏。
干犯军法兮,谈何自由?
上报大楚兮,下救黔首。
平西扫北兮,荫子封侯!
凌霄顺嘴读了读,感觉通俗易懂,字里行间有立马横刀的将军气概,又似乎有悲歌传响、江河奔腾之势,读完了血液里的温度貌似都上升了一些,和那些小儿女的情情爱爱完全不同,一直以为凌安之只爱舞枪弄棒,读书也是乱读书没个章法,原来肚子也有点墨水。
“将军,写的不错,裱起来挂上吗?”凌霄啧啧称奇。
“给三军将士写的,挂就不用了。”
凌安之吹了吹墨迹随手递给凌霄,洋洋得意地道:“名字就叫做平西扫北歌吧,按照我刚才唱的调,让三军学一下,每天早晚各唱一遍!”
“…”刚才的调调?凌霄真哆嗦了一下。
凌安之一天没睡,索性等着晚上一起睡,吃罢了晚饭换完了药,破天荒地看到凌霄没有去校军场练武,他一边乱翻着兵书,一边奇怪地问:“你怎么没去练武?”
凌霄笑嘻嘻的顾左右而言他:“将军,你刚才写的词我已经交给军中懂点音律的人了。”
他又搓搓手,稍一迟疑,问道:“过一阵子可真的回家?”
凌安之侧侧头看了那个好像有点难言之隐的年轻人一眼,不知道他有什么忧国忧民的,凌王府又不吃人,怎么凌霄有点为难似的?
他漫不经心的答道:“五年没回家了,对了,我堂姐凌合燕这几年找到了夫婿没有?”
“家信里没说,可能还得等等。”凌安之对家信向来只听凌霄汇报,回信也很少自己写,都是凌霄代笔。
凌霄思虑再三,感觉还是得说,要不可能有性命之虞,他抿了抿嘴唇,拿出比第一回杀人见血还大的勇气,支支吾吾道:“那个,将军,你还记得和你调戏过的那个姑娘不?”
“谁?”凌安之心思不在聊天上,他可能是想和凌霄下盘棋,把书一合,一伸手把棋局布起来了,伸手去拿棋子的时候突然反应过味来:“我调戏谁了?”
凌霄一副你别和我演了、横竖都得面对的表情,挤眉弄眼道:“就是甘肃兰州杜将军家的千金,杜秋心!”
“我盗亦有道,调戏也他娘的不调戏良家妇女,”凌安之下巴一抬,吹胡子瞪眼地问道:“陪我下盘棋,好好地提她做什么?”
凌霄不是一个废话特别多的人,凡说话全有意义,虽然二夫人一再叮嘱他不能告诉凌安之,但是又有点不太忍心。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捏了捏眉心,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道:“那个,杜将军说女儿和你在野外曾经过夜,对清誉有损,一年前已经亲自将女儿送到了王府里,老爷和二夫人说等你下次回去就直接成礼。”
“胡闹!”凌安之又惊又气,一巴掌拍在了棋盘上,黑白棋子全都颠起一米多高,眼看着就要天女散花,声音高了八度:“要他娘的没遇上我那个什么杜小姐早就喂狼了,这我怎么还得以身相许了呢?”
凌霄早有心理准备的一跃而起,双手一挥把棋子全都拢进了袖子里,墙上的风铃都没响,嘴里还揶揄着:“你是荒唐事做了太多,偶尔做了点好事也没人相信。”
凌安之嗖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脚踹翻一张凳子,这狗日的娶谁可能无所谓,但是如果是他老子逼他,娶了月宫的嫦娥他心里也不爽,还把他当几岁的孩子拿捏,老东西!
他心中骂了一会娘,忽然把目光钉在了凌霄身上,只见那厮已经将棋子归位,还幸灾乐祸着笑的嘴都歪了,强憋着笑忍得很辛苦。
凌安之一字一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地问道:“一年前就送来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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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康轶坐在暂住的郭太守府里软塌上,中午刚喝了一碗药,等着药效——
这药材是小黄鱼儿冒着大雪连夜送来的,到了几乎是马上煎了一副,要不他眼睛和被风刮了一样,疼的他头都要跟着裂开了。
梅绛雪也刚刚到,看了这副药的成分,未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说:“药材中可能少了重要的几味,但是也不一定全无效果,咱们再等等效果吧。”
许康轶被这些人紧张地盯着看,多少有些不自在,就把他们都请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室内。
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了,许康轶终于把大家请了进来,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低低的声音道:“头和眼睛却是不疼了,不过还是看什么均朦朦胧胧,不戴水晶镜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