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安之摸了摸自己的厚脸皮:“还真别说,我给你讲一个安西军养猪的故事。”
余情奇道:“安西军连年征战,养什么猪?”凌安之掌管安西军务,凡事井井有条,全有计划和律例,他摇头晃脑道:“虽然说在草原能打到不少野味,但是也不能放开了乱来,否则西域的动物全都被打空了,打多少每年都有定数。”
“不过安西军也要过年,当兵的更馋,有一年刚进秋天,天南府衙送来一千头猪来给过年加道菜,众火头军知道三军将士馋死这块肥肉了,全像伺候大爷似的认真侍奉,平时还经常放出去走走,使骨肉结实些。”
余情哈哈大笑,“你们也太有意思了,后来呢?”
凌安之像是回到当时那个情景中,长指抚着下巴,像是看到了鸡的黄鼠狼似的:“结果这公猪和母猪到了一起,竟然作出没羞没臊的事来,到了小年要杀猪的时候,竟然在军中生了上百窝小猪,这回大家犯了难,这到底还杀不杀呢?最后全军开会决定,只吃公猪,把小猪和母猪养起来。”
余情更笑的直不起腰:“全军开会还决定养猪的问题?”
凌安之勃然正色:“军粮是大事,不是笑话,我们开会正襟危坐当时也是讨论了一阵子。”
“哈哈哈,你一个将军,还会养猪?”
凌安之面露得意之色:“何止养猪,我马养的最好,从给马钉掌到治疗马瘟一手包办。”
余情倒也相信,凌安之好像确实心细手巧,凡事肯花功夫用心琢磨:“是是是,凌大元帅绣花也能绣的最好。”
凌安之循循陈述:“到了过年的头一天,我们把公猪就全绑了,在驻地后边空地的猪圈外先宰了几头,惨叫连天,那声音尖的,真叫我体会了什么是君子远庖厨。”
“结果公猪还没杀的怎么样,母猪们不同意了,发了疯似一起冲撞猪圈。你想啊,那猪圈就是个临时的围栏建筑,哪禁得住一起发力,结果没几下子,猪圈的围栏就倒了,母猪们冲出来集体撞向杀猪的兵士。”
“我当时在众位将士的后边处理军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一群弟兄狼狈不堪的往我这边跑,边跑还便喊,大帅,你别过来,我们怕猪!我最开始还以为他们没上没下的逗趣呢,往他们身后一看才弄明白怎么回来。”
“好嘛,群猪发怒,猝不及防,大家四散奔跑,还是有好几个人被撞断了腿,撞坏了肋骨,兵荒马乱之后猪也跑的差不多了,弄的第二天年都没过好,就派人出去找猪抓猪了。”
余情笑的肚子疼:“你当时也是安西提督,杀猪的时候什么样啊?”
凌安之:“杀倒是不用我亲手杀,不过去看热闹还是少不了我的。”
余情去年在北疆这小半年,一直对分别这一天忧虑恐惧,掐着手指过日子,有点畏惧别离,却发现钟漏漏的飞快,这一天最后一程路还是来了。
她胡思乱想,总觉得马走的快了些,落后了三五步远,她不自觉的痴痴盯着凌安之端坐马上标枪一样挺拔的背影,可能以后就天各一方,再见也是偶然的萍水相逢了。
猝不及防的,就和凌安之回头看她的眼神对上了,她脸一红有点尴尬,“那个…你的马步子大一些,没跟住步伐。”
凌安之翻身下马,放了缰绳让小厮随意溜达,一伸手接了跳下马的余情一把,“成天骑马,也怪累的,还不如下来随便走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就算是走的不快,入夜后也来到了西凉关外的客栈,只等第二天城门一开,余情直接入城即可。
吃罢了晚饭,送余情进了房,凌安之隔着房门,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此去关口全是官道,我就不去关口送你通关了,这次回太原后好好休息些日子,终日舟车劳顿也太累了。”
“还有别当小混世太保了,该支撑的还是要撑起来,把家里生意好好做一做。我一会就走,哪天有事情去太原,就提前告诉你。”
余情心里发苦,忍不住问道:“一会什么时候?”
凌安之手撑着墙壁:“大军明日要过突厥的领地,最近突厥政局动荡,几个部落有统一的趋势,还是要防祸于未然,我一会尽快。”
余情眼圈发红,还是强颜欢笑:“三哥,你说到太原会提前告诉我,可是真的?”
凌安之:“什么时候骗过你?”
经常忽悠我好不好。
余情低头咬了咬下唇:“那我早点休息了,你一会一路小心些。”
凌安之冲她摆摆手点头狡黠一笑,转身就要下楼。
“三哥,”余情实在忍不住,又喊住了他,柔柔的说道:“我就问你一句话?”
余情心下凄苦,有些压不住,低头小声捏着衣襟:“三哥,你信我这么多年不是演戏费心费力的设套骗你,信我一片真心好不好?”
——不求君怜我,但求君信我。
凌安之心里也不太好受,不过他不能再离愁别恨的招余情流点离人泪了。
他伸手揉了揉余情的头发:“小傻子,说什么呢,演戏谁能入戏这么深?以后别解释了,越描越黑你不懂吗?你把三哥当什么人了,难道还真是白眼狼不成?回太原别胡思乱想了,乖乖赚点钱,要不我看你北方首富的地方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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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余情,凌安之飞马扬鞭赶上了行进中的队伍,班师回安西的大军要过禽兽一般突厥的境界,他不得不防,好在这一路也算是相安无事。
凌霄在大军进了天山谷口之后,凌安之就打发他直接带着礼物车辆不疾不徐的回家了。
凌王府现在热闹非凡,一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态势,内阁大学士、本朝太保凌家长子凌川也回家探亲,是四十出头的朝廷一品大员;凌安之新近封平西扫北侯,定边总督,风华正茂。
老凌家百年望族,代代封王,如今繁华更上一层楼,可谓是封侯拜相,一时间红的发紫。现在正值正月,建造在文都城西北角的凌王府门前送礼拜访的车水马龙甚多,直在王府门前排出几里远。
凌霄从四品的震军将军擢升为从三品,升为破军将军,和大楚内地的各省提督是同级的,任谁也全知道他是定边总督凌安之的实职副手,位同副帅。虽然回到王府依然自称为下人,可没谁再敢把凌霄当下人看了。
凌霄代表凌安之回到家中,先是给凌安之圆了面子,称总督刚刚扫北回到了安西,军务繁忙无暇□□,百忙之中把他派了回来。
来拜访送礼的能见到凌霄和凌川就足够了,谁都知道凌霄完全能代表凌安之,何况凌侯爷虚虚实实,还不好打交道,和凌霄打交道反而轻松些。凌河王府里每日高朋高座,凌霄代表凌安之四处周旋应酬,忙的是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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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不想回家是真的,军务繁忙也是真的,他和许康轶一起回到安西驻地,总不能把翼王也带回到家里去。
凌安之的堂姐凌合燕也在安西军中,她知道安西军已经班师,所以一直没回青海,就在安西巡边等着凌安之回来,换她的班好回家呆一阵子。凌安之纵使封了侯,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见到堂姐还是紧张。
这一日他要带着许康轶和花折出去巡边几日,正好碰到刚从边境回来的凌合燕,凌安之不敢怠慢,几大步迎上去满面堆笑的给堂姐直接行了个大礼,“堂姐这些日子为弟弟守护国门辛苦了,多谢堂姐。”
凌合燕一伸手就把凌安之拎了起来,伸手直接往他胸口“咚”的一声揍了一拳,哈哈笑道:“小皮猴子可以啊,你还真封了侯了!堂姐这国门军犬当的心里舒坦!”
凌安之知道他堂姐这样,笑着躲避:“别打别打,我可扛不住堂姐的掏心拳。”
许康轶和花折两个人偷眼观看,只见这堂姐虽身为女子,却和高挑的翼王身高相仿,肤色黑如铸铁,三十出头的样子,举止豪放,说话不拘礼节,不开口谁都看不出来是个女人,知道这位就是青海守军的凌家女将——凌合燕了。
凌合燕终于也注意到了凌安之身边的另外两个活物,她抛开凌安之,转着黄眼珠乱七八糟的打量了一番:“这两个小白脸是谁啊?长的还都挺俊的。”
她对许康轶的水晶镜更感兴趣,仗着身材一般高,一伸蒲扇似的大手就把许康轶的水晶镜揪住了翻转着看了看:“戴着这玩意儿也能到军营来?你不是军队里的人吧?”
许康轶从来没有被这么大喇喇的戏弄嘲讽过,知道躲避外人看起来他显得更窘迫,只能镇定的站在原地不动。
凌安之知道许康轶招架不住,介绍道:“堂姐不要无礼,这位是四殿下翼亲王许季,亲自来安西军视察军情来了。”
听到是亲王来了凌合燕也不行礼,大喇喇的又看了许康轶两眼,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戴着个劳什子镜片,原来你就是四瞎子许不康,听说你一向弱鸡,连吃饭都要人服侍,塞外这么大的风雪,你这个病秧子受得了吗?”
凌安之稍显尴尬,笑着赔礼道:“堂姐在军中来去如风,直爽惯了,殿下莫怪。”
花折看着许康轶,憋着笑都快出内伤了,心道许康轶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世间还有这样粗犷的江湖儿女。
许康轶面无表情,四瞎子?许不康?病秧子?再加上前些年的“阎罗王”,看来他在坊间外号还不少,凌安之把够掉脑袋的青海账目交给这样粗枝大叶的堂姐,能不出事才怪呢。
——还差点连累了他。
他两条长眉难舍难分的扭在了一起,讥讽道:“西北侯还真是用人不疑,身边的人全方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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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安西之后,许康轶一天也没闲着,紧锣密鼓的了解情况,考察实情。他看着军事地图上漫漫绵延千里的国境线,初步评估了一番,深感没有烽火台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基本无险可守;之后就运作筹谋在西部几省内开始实施考功法。
凌安之不太懂治国,不过成天看许康轶推演考据,也理解了点皮毛,就是先官吏考功——之后丈量土地,化繁为简,让交税简单——地税有了钱,自然可以修建烽火台。
可惜,许康轶虽然计划的长远,但远水难解近渴。能有税收是以后的事,目前这第一步怎么搞到百万两银子启动第一期的工程,却是迫在眉睫的。
这几天天降大雪,凌安之和许康轶、花折正在晚饭后喝茶休息片刻,打算一会出去看教军场练兵。
却见传令兵飞奔了进来:“王爷,大帅,宇文将军和雁将军来了。”
话音未落,宇文庭和雁南飞已经从别的驻地连夜冒雪赶来,通报声刚落地,二人就已经大踏步的冲进了会客厅。
许康轶几年前来过安西,而且凌安之在宁夏贺兰山收了宇文庭的时候,许康轶也在场,他们之间全认识,倒是第一次在安西看到花折,宇文庭看了一眼二人刚想退出去,凌安之点头示意道,“但说无妨。”
宇文庭抱拳禀告:“大帅,密探传来消息,突厥阿史那部日前已经统一,东突厥的十三个部落歃血为盟,尊阿史那清为可汗,一群乌合之众又聚集了七八万人,兵分六路,可能是要扰边烧杀抢掠。”
东突厥和西突厥人口近二百万,没有礼仪教化,丝毫不守信用,全民性格粗狂豪放,连女人和小孩都乐战好杀。凌安之前几年招降过他们,结果成天要东要西,今天下跪向大楚三呼万岁,明天又带兵烧杀抢掠,一边打/黑/拳一边抛媚眼,自以为高明,实际是在玩火。
惹恼了凌安之当即将挑事的部落一顿胖揍,突厥打不过就直接往西北的大漠里跑了,这些年一直绕着西部和北疆绕大圈,而今终于攒出了一战之力。
凌安之心下气恼,背着手在空地里晃了几圈,冷哼道:“一个个驴球马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虎不发猫,把我当病危。以前对他们还是太过仁义,结果这反了又降,降了又反,反复无常小人行径,这次一定要抓到行踪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用兵上的时机基本是转瞬即逝,凌安之想明白了其中关结,说干就干,正好现在还知道突厥的行踪,方便趁热打铁。
擒贼擒王,他当即和宇文庭、雁南飞研究了阿史那清部落所在的位置以及可能的动向。连夜传了军令,点起骁骑营、神机营的飞骑兵共一万五千人,管他几路来,他只一路去,打算来一个荒原撵狗。
凌合燕老想打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听说凌安之在点兵,也不想着回家探亲了,直接就冲进了议事厅要随军出征。
凌安之本来想留她看家,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凌合燕就直接暴怒:“你要是敢说留下我看家,我当场就捏碎你这个猴崽子的狗蛋!”
怕被表姐收拾的面子全掉地上,直吓得凌安之马上调整了战略部署。
虽说出征严肃,不过画面感这么强,三军将士也没有不低着头偷笑的,一个个憋的身躯抖动猥琐无比。许康轶心道平时看西北侯在军中令行如风,说一不二,没想到也有今天。
宇文庭和雁南飞知晓敌情,这半年和阿史那部也算是打了无数的交道,此次出征一定要带着。战时不同往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要主帅出门被敌军袭了老巢,吩咐快马连夜秘密回文都城取凌霄回来坐镇安西军。
这次出征但求速战速决,干粮只带了一个月的,凌安之等人正在集结队伍,做出征前最后的检查。
却见许康轶直接披挂整齐,骑马带着亲兵卫队自觉自动的跟在了凌元帅身后。
凌安之先是一愣,看明白许康轶的意思之后断然拒绝:“且不说天气寒冷,连续行军一个月您根本受不住;再一个突厥凶猛,我私带皇子出征,乱军之中您若贵体有损,我是砍头的大罪。”
许康轶办事一向细致从不荒唐,他整理着袖口,好整以暇的道:“你我认识数年,我能不能吃得了雪中行军的苦想必大帅心知肚明,再者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向圣上请旨,随军查看安西驻军的军情,有必要时也可以亲自带兵,不信你去问元捷和相昀。”
凌安之说话掷地有声:“过于危险,那也不行!”
许康轶一潭死水似的说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西北侯,本王爷奉旨查看军情,现在要去前线探明安西军可有谎报军情、乱用朝廷俸禄等不法的情况,您或者协助,或者任由本王独自前往,您看怎么合适?”
“…”官大一级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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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打仗,本就苦不堪言,凌安之等人习惯了连续行军,个个全是牲口级别的,每日里打马飞奔生龙活虎,稍微放松一点的时候还嘻嘻哈哈互相开玩笑讲荤段子,丝毫不见倦意。
雁南飞猥琐嘲弄的声音从前方传了来,一直钻到了稍微后方一点的许康轶和花折耳朵里:“我说大帅,我们安西军确实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作为统帅,讨不上一个媳妇,连累的全军几乎全是光棍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的小伙伴们,平日里瞎忙,抽空翻翻大家的评论是我最幸福的事情啦。
文中的纸片人排成一队,立正,抱拳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发点小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