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

作者:鹊登楼

余情自太原别后,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以前没得到过,还不觉得,在太原被凌安之娇惯宠溺了一个多月之后,觉得凌安之一走,心都空捞捞的,久别重逢,有点红了眼眶。

当即搂着他脖子撒娇:“夫君,人家每天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守着空房想你,你可倒好,在这里当个泥瓦工,信里也没说去看我,肯定一点也没想我。”

凌安之低头看余情,为了方便一身男装,系着一条坠着玉石扣的宽腰带,显得纤腰一扎,娇憨可人,他低低的声音道:“三哥怎么会不想你呢?只不过烽火台修建正在紧要关头上,再者军中重地,不敢分心。”

余情吐舌一笑,湿哒哒的舔了他下巴一下:“哪里想我了?”

凌安之看她小贼的样子,觉得好笑:“心里想你了,行了吧?”

余情伸手探向他左胸口,有点色眯眯的:“是吗?我看看?”

夏季衣衫单薄,凌安之为了监工方便只穿了左衽的箭袖单衫,余情手伸进去犹不满足,色胆包天的去拉他的衣襟:“余掌柜的来了,西北侯大人什么见面礼也没准备,只能牺牲点色相了。”

就没想到女人也能这么色,凌安之按住她摸摸索索的手:“别闹,这是军营。”

余情调皮的很,甜甜腻腻的亲他脸颊,听他呼吸频率瞬间变了:“虽然是军营,也是你西北侯家里的后院。”

凌安之偏脸躲开:“军中纪律森严,不可如此昵戏,有违军规!”

余情当没听见,脑袋贴在他露出来的领口上便欲亲吻雪样的胸口:“三哥怎么晒不黑呢?军规罚大帅接受香吻二十个。”

凌安之脸上笑容全收起来,将余情从怀里拉了出来,站起身,声音有点变冷:“你若再如此,我就要自己出去,自领二十军棍了。”

余情这才知道凌安之刚才不是欲拒还迎,老实了不少,以为是凌安之不欢迎她突然前来,怯怯的看了浑身冒着冷气的凌安之几眼:“我…我也不是故意打扰的,前线危险,不想让你分心,我…我在夏吾还有事要做,过了中午就走不行吗?”

凌安之在军中说一不二惯了,平时和手下说说笑笑怎么着都行,一旦命令传出去根本无人敢置喙耽搁,安西军中更是纪律严明、赏罚明晰。

他看余情如此才想到自己犯了过于严肃的毛病,刚想哄一哄,不过看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余情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心下笑开了花,继续背着手虎着脸逗她:“也别下午走了,太热了,明天早晨趁凉快的时候再走吧。”

余情也知道凌安之和凌霄在军中和军外时判若两人,两军阵前一晃神可能就得掉脑袋,心里虽然涩涩的还是憋憋屈屈的说道:“嗯,那我随便呆一会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凌安之看她的小怂样,让他想到被大鱼抢了鱼食似的小鱼,即害怕大鱼,又舍不得一口鱼食恋恋不舍的绕着鱼食游动。

越看越想笑,忍不住冷着嗓子继续吓唬她:“到了军中就要守军中的规矩,军法是大事,安西军自上而下是一条律令,主帅和士兵同罪同罚,军中娱乐尚且不许过线,白昼昵戏,至少是二十军棍。”

余情知道凌安之在军中时威仪非凡,严厉到被叫做凶神,今天算是不知道轻重似的撞在了炮口上,她像个犯了错误被抓住小辫子的小孩,耷拉着头小声认错:“凌大帅,情儿错了还不行吗?今天下午就把安西军的军法好好背一背,免得再触犯了哪一条被大帅责罚。”

凌安之硬憋着笑,腹部都暗暗震动了几下。他本以为余情娇生惯养,估计是要哭鼻子,没想到脸皮确实很厚:“知道错了就好,一会凌霄就来了,今天下午有时间帮我收拾点东西,最近也不繁忙,明天早晨我们一起启程,色媳妇也要见公婆,回文都城家里给我娘上柱香吧。”

节奏转变太快,余情适应不过来,她抬头看他一眼,发现凌安之笑的露出了满嘴白牙,捂住了肚子,这才反应过来是吓唬她。

当即气的一跺脚,心里不安落了地,地,眼泪掉了下来:“人家大老远的过来,看你这么凶,还以为你改变主意,说的话不作数,不要我了呢。”

凌安之这才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一伸手搂过余情细削的香肩,低头伸手指轻轻拭她的眼泪:“什么话?情儿在我心中占了那么大一块地方,只有你不要我这个痞子丘八,哪轮得到我能说不要了?”

“不过确实军中律令森严,行百里者半九十,差一点意思可能就是几百上千条人命,不可儿戏,尤其统帅更要以身作则,刚才要是扯衣昵戏被凌霄看到,进门就是要打我二十军棍。”

余情刚想说又骗我,凌霄怎么可能打你。话还在嘴边,就听到门帘被自外掀开,酷热的阳光射了进来,伴随着一声“大帅”,挺拔伟岸的凌霄一身军装大步走了进来。

凌霄看到凌安之在账内竟然站着搂着个人正在说话,不由得脚步一滞,再定睛观瞧,发现竟然是本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余情。

凌霄愣了愣神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和余情连招呼也没打,微皱着眉,冷冷静静的直接沉着声音发难:“军营之中,怎可搂搂抱抱,军中昵戏,二十军棍;军中白日宣淫,八十军棍;看你二人还算衣衫整齐,否则的话,大帅,千万不要怪凌霄不顾你的颜面了。”

余情张口结舌,看了一脸故作镇静的凌安之,再看像是在问大帅中午吃什么的凌霄,点漆一样的黑眼睛里装的全是意外,她倒是不怕凌霄,拉着凌霄的袖子问道:“小将军,二十军棍下手狠一点能把人打坏了,你真舍得打他吗?”

凌霄看了看袖子上的小爪子,嘴角酸涩一扯:“不打怎么行?行军打仗最忌讳心不在焉和放松警惕,顷刻间便可以要命,小惩戒能让人记住,可以躲避大的灾祸。”

******

凌河王府曾经熙熙攘攘,层层叠叠的院落内住着千余口人,而今遭遇横祸,凌河王和凌川也已经去了京城居住,只有二三十个家丁看守,再加上凌安之、凌霄带着余情黄昏回来上香时没走正门,一时凌家不知道他们回来了。

本来凌氏的祠堂上牌位就有几百个,俱是大楚立国以来的宗亲,前些年多了凌云,而今新增加了两位夫人,四个小侄,凌忱没有出阁就遇害,牌位也和二夫人阿迪雅摆在了一起。

祠堂严肃,余情不方便进去,在祠堂门槛外晃悠,顺路打量了一下凌安之从小长大的小院子和王府,等着凌安之和凌霄上香后出来。

凌家军镇守安西百余年,曾经的百年望族,钟鸣鼎食之家,楼台亭檐具有讲究,仿佛还讲述着昔日的繁华和峥嵘。可惜遭遇了大难,仅仅过了一春一夏,院内很多地方已经杂草丛生了。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凌安之捻着香出来,如同刀刻的眼皮低垂,神情惆怅寂寥,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娘活着的时候,老是盼着我娶亲,说了好几年,结果…,你进去给我娘和妹妹上柱香吧,让我娘看看她不孝儿子的小家。”

余情心中一震,攥着凌安之的手攥紧了一下,这男人拒绝她起来是真的,接纳起来也是真的:“那个?只拜祭母亲和妹妹吗?”

凌安之正经是暂时的,不正经是永恒的,好像刚才心痛难耐的人不是他,转瞬就嬉皮笑脸道:“你要想拜祭一下我爹的话,我也不反对。”

凌霄最后从祠堂中出来,拜祭的最认真,他小时候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一丝温情也没有得到过;后来山穷水尽的时候进了凌府,虽然大多数时间呆在不受宠的三少爷的小院里,可有药有饭有人陪他高兴,二夫人、少爷小姐从来把他当自家人尊敬看待,他打小就把凌府当自己家了。

等他成年之后,二哥凌云待他不薄,赞赏有加;凌忱对他芳心暗许,非君不嫁;后几年阿迪雅把他当做女婿一样对待,待遇比亲儿子凌安之还高些;他本就是个善良多情的,平时担心惹起凌安之的愁情不敢提,而今从祠堂中出来,眼睛红的遮都遮不住。

和凌安之一对视,有些心有千千结,强扯了一个轻松的表情:“这回全天下对我好的,就剩你一个了。”

凌安之知道凌霄心善,抱住他肩膀顺路拍了拍后背:“死者长已矣,活着的还得有个人样子,去了的才能放心,走吧,回你别院里休息去。”

******

凌霄今年正月十五过了一个生日之后就一夜暴富,现在比凌安之还富裕一些——

花折送的文都城两座宅子俱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内里宽敞大气,厨娘都配好了,平时也有几个年纪大的家丁打算下卫生,维护下宅院。

一行三人直接来到了内院中庭,找了凌霄院子的会客厅坐下了,天已经大黑了。

这种家族大难的气氛,使凌安之和凌霄一时有些沉默,可能也是男人表达怀念的方式,余情不想打扰他们兄弟交流,进了会客厅泡了壶茶给两个人倒上,知道他们也全饿了,不声不响的在院子里晃了晃找到了小厨房,研究了一下随便叮叮当当的弄了点吃的端了出来。

凌安之和凌霄也没一直静坐着,正在随意聊军中的事,抬头看到余情端着两个飘着油星的碗进来了,确实觉得胃里空空,凌霄站起身一抬手将托盘接过去:“我一时忘了时辰,还劳余大小姐动手,谢谢啦。”

凌安之伸头,纵使眼神了得也分辨了半天:“情儿,这是什么?面片吗?”

余情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在厨下发现只会做牛肉和面粉,就下了碗面把牛肉煮熟切碎了放进去了,自己已经尝了,那个,虽然味道和我想做的不一样…可好歹是无毒的。”

凌霄爽朗一笑:“这是什么话,牛肉和面粉全是味正的材料,怎么做也不会难吃,看我尝一口余姑娘的手艺。”

他说着话抄起筷子夹了一口,愣了下想了半天才咽下去,奉承的口不对心,为了保命还开始出卖大帅:

“嗯,那个,味道还不错,有提神醒胃的功效,余姑娘,你不知道吧?我们家大帅烧烤做饭是一绝,当年为了学武艺战术,凭着做饭倒酒的绝活,把我们两位恩师宁林和宁森压箱底的绝招都套出来了。”

宁林还好,诚心想给自己的功夫找个人传承下去。可宁森辞官前是西南军的统帅,老猫上树的功夫藏着掖着,早些年不肯轻易示人。

把凌安之急的犹如吃了二十五只小老鼠——百爪挠心,后来摸准了宁森好吃爱酒的性格,下了精卫填海的功夫,将南北八大菜系研究琢磨个遍,煎炒烹炸样样精通,用了半年多时间把宁森彻底伺候服了,从此将平生绝学、战略战术、文韬武略倾囊相授。

——凌霄小时候极其瘦小,也是拜师学艺那些年跟着享福,才算是把小时候身子骨的亏空养了回来,现在身材比凌安之还高一点点。

凌安之伸手一筷子敲在了凌霄脑门上,笑骂道:“就你小凌霄知道的多!”

凌霄知道凌安之最喜欢别人倒腾他,但是余情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实在难以下咽,估计连有尊严的狗宁可饿着也不想吃这一口,弄得他也跟着没口福,也是找点别的事缓和下凄苦的气氛:“余姑娘,你怎么只做了两碗?”

心中还自问自答,小黄鱼儿挺聪明的,只糟蹋别人,不祸害自己。

余情也是做完了才发现把自己的份给忘了:“我晚上不喜欢吃东西,吃多了不舒服。”

凌安之在北疆领教过余情做的夹生饭和没去内脏的鱼,理解余情不是来报前几天被吓唬的仇来的。

看余情没得吃,凌霄吃不好,了然一笑,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走吧,咱们三个去厨房,看本帅露一手弄桌菜,反正等过几天才往回走,三个人小酌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