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流民平了,宇文庭带着太原军上下齐心战果斐然,此种实战的机会难得,安西军高级将领也和太原军磨合的不错,而今没必要继续留在京城,在农历春节之前,宇文庭接到了凌安之的将令,带兵赶回了太原。
花折和许康轶去年春节是在北疆都护府过的,花折靡费万金,放起了漫天的烟花。今年在京城不敢太放肆,花折精致惯了,对生活上的这些事从来不糊弄,把精细的功夫全下在了布置王府上,在王府里搭起了暖室,各种奇花异草又养了一院子。
本来泽亲王今年打算早一点进京过年,可今年北疆都护府的风雪灾害也不小,泽亲王银子上没有往年那么宽裕,所以安排起军中事务来稍微吃力了些,一直到春节前三天,才年底以述职的名义回到了京城的泽亲王府。
——一回家刚进了府门就和抱着梅花树的花折走了一个对头碰。
花折好像去年到今年这些不愉快的事均没有发生过,彬彬有礼的欠身向他行了一个礼:“在下花折,参见泽亲王。”
许康瀚转头四处看了看,见王府里四处玉树琼花,冰雕雪灯,美不胜收。
泽亲王凤目一转,对他微微颔首:“起来吧,以后还是把心思,只能放在照顾康轶身体上。”
花折的身份,泽亲王在许康轶的信中也全知道了,他实在是理解不了有好好的阳关道不走,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过这个独木桥。
再加上许康轶一封信墨迹深深浅浅,一看就是思虑良久写写停停,内容全是隐晦的表示花折只为帮助其兄弟二人,别无他求;且只是预谋此事,并未实际成行,还什么危害结果也没有发生,罪不至死;最后来了一句还是想身边有一个聊天说话的人。
言辞间有哀求之意,弄得泽亲王彻底没了脾气。
——坦率的说,从能否夺得帝王这个事情的结果来论,花折的想法谁都明白是对的,关键是敢不敢做,花折敢想敢做而已;纵使是他们兄弟步步为营,可任谁都知道这么大的事,找到机会能一次成功最好,否则极易节外生枝。
和他们这些武夫比起来,花折看似华贵阳刚,却不是任何人的对手,所以吃了不少亏;可若比起手段脑子来,这个夏吾王子绝对就是虎啸山林了。
花折这种胆大包天的狠角色,还真是不多见。
泽亲王最近心情很好,他刚回来,杜秋心便告诉他有了身孕,已经怀胎快三个月了。
连许康轶听到这个消息也有些喜不自胜,他端着茶杯在书房里书架下走了几圈心里算了算时间:“这么说我要当叔叔了,二阴毒已经有两子,可皇兄膝下一直空虚,我希望这次能一举得男,怀胎十月,那还有七个月,就能看到我小侄子了。”
七个月,应该还来得及看得到。
许康瀚看到他这样憋不住乐:“康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当父亲,对于亲生爹娘来说,男孩女孩都好,不过我不可能久在京城,杜秋心那里还全要你随时照顾。”
许康轶将杯盖扣在了茶盏上,而今在书房,只有他们兄弟在此,他也无需忌讳:“皇兄,等你登上了大位,当然男孩女孩全好,不过现在这个状况,还是膝下有子好些。”
许康瀚已过而立,还是第一次当父亲,虽然面上看起来稳重依旧,可桌子下忍不住快乐打着拍子的双脚还是出卖了他的喜悦:“秋心和我本是少年患难夫妻,可惜出身不高,这个情况下扶不成正妃,待过个三年五载,为我生下两个最年长的孩子,到时候一步步谋一个母凭子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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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二十七年,举国雪灾。
从大年三十开始,纷纷扬扬的大雪便再也没有停过,万里河山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雪中,无论是北疆还是西域,东北以及江南,连湖南江西也已经大雪覆盖,何况是长江黄河以北,整个大楚河流冰封、道路阻塞,音讯断绝。
泽亲王离开北疆的时候,也对天相进行了预测,想着顶多是雪大些,却没想到今年气候异常,完全成了雪灾。
北疆驻军与内地驻军不同,属于十三万人孤悬边陲,军粮补给线路至关重要,泽亲王担心大雪再这么铺天盖地下个不停,会将他阻在京城,主帅和最主要的副手田长峰不在军中,万一有什么事无法及时应对。
无论如何北疆军全是泽亲王的根基,他带了两千亲兵向陛下请了军饷粮食,亲自押送,正月初五的时候就要冒着大雪出京。
许康轶虽然本打算将泽亲王留在京城,趁着这几个月运筹帷幄再好好挖一下毓王的墙角。
毓王的势力现在看来,仅剩下支援他的一些世家大族,仔细对比泽亲王和毓王,力量的天平已经开始悄悄扭转,六部尚书中兵部尚书佛平本就是荒料,泽亲王和毓王的军事力量势均力敌。
户部是毓王的铁杆,也顶多就是管钱,可惜许康轶自己就足够有钱,靠着太原余家不求不借,过得比谁都阔绰。
许康轶当了吏部考功部侍郎,已经把吏部官员的任免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翼亲王的后院,毓王再想将心腹推上高位难上加难。
景阳帝最近已经流露出立储的意愿,对分化的世家大族心中有了看法,泽亲王朝中也已经颇具实力,这几个月引导得当,不出意外的话…
旧时毓王堂前的燕子,也闻到了泽亲王府门前君恩的味道,今年春节也趁着泽亲王在京,纷纷飞到了泽亲王府拜访,一时间人声鼎沸,不再顾及毓王的心思,前来拜认门庭的各地高官络绎不绝,一直到泽亲王回到北疆,还在不停拜访泽亲王的全权代表翼王殿下。
对于毓王来说,这貌似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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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在安西自落雪以来整日不停,安西军事重地,毗邻的外敌也最多,什么突厥、朵颜、楼兰、回纥、蒙古等等,俱是无事生非的游牧民族,往年风调雨顺尚且择机不断生事,只不过近年来被西北侯打的伤了元气,无再战之力罢了,可若生死攸关,残部也难保不铤而走险。
西北侯在安西苦心经营多年,不仅是兵多将广,更是仓廪充实,命令各部看好粮食,别被关外的鬣狗们抢了去;将防御提高至最高级别,任谁打门口一过,全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一盘菜。
处理完这些,脑海中又演示了千万次,长出了一口气,已经算是万全之策。
他摊开地图和安西各地军报,研磨提笔,本想处置一下手中堆积着的公文,可是眼前却时不时浮现出余情调皮的笑容、上翘的唇角来。下笔几次,均觉得心不静,索性推开公文拿出一块绿色的长形玉石,掏出刻刀,用办公时间堂而皇之的干起了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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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亲王年初四曾来宫中向父皇母妃辞别,景阳帝将大儿子招手到塌前来,长子器宇轩昂,性情平顺又行事果决,大有景阳帝年轻时候的风范,自十余年前离京,便极少再回到京城,以前相处的机会少些,而今深谈数次,大为惊叹,许康瀚与常年在身边的毓王完全不同。
景阳帝与许康轶聊天谈话,俱是民间轶事,牛鬼蛇神,炼丹音律,许康轶只哄父皇欢心,将出风头的机会全部交给泽亲王。
景阳帝和泽亲王深谈过几次,俱是治国理念,吏治钱粮,军备边疆,泽亲王并不卖弄,但对大楚这些情况了如指掌,谈起应对之策,通古论今的结合大楚实际侃侃而谈,仿若山川万里尽在脑中,格局较毓王不知道大多少。
而今长子年过而立,成熟果敢,知子莫若父,就算是个再偏心的爹,景阳帝也明白毓王顶多是个守成之君,可能会玩点政治手腕;而泽亲王才华胸襟远胜毓王,如若继位堪当中兴之君。
因此泽亲王辞行之时,景阳帝沉思良久,边喝茶边似不经意的说道:“边疆稳固,朝中才能发展,这次雪灾,父皇便不留你了,等过了今年,你便留在京城,做点治国的事吧。”
等到晚上许康轶听到这些话,水晶镜后眸光一闪,和皇兄心照不宣的对视而笑,单手一伸,直接和皇兄击了一个掌。
许康轶大年初五,早起送走了泽亲王之后,便去御书房了求见了父皇景阳帝,这半年来景阳帝年岁渐长,嗑药无数,明显身体不如往年。
景阳帝最近宠溺幼子宠溺的厉害,许康轶较承欢膝下的长公主而言,胸襟能力言谈不能公主能望其项背的;较两个皇兄而言,又因为盲眼的原因不会争夺储位,平时表现便是与世无争的样子;而景阳帝想到四儿子早晚会变为盲人陷入黑暗,不觉心疼怜惜之心又加了几分。
因此,见礼完毕,景阳帝便让许康轶为他研磨,他低头处置着各方奏折,绝大多数紧急的事宜全是将各地雪灾,请求朝廷支援,不过八方有难便是和八方无难差不多,只能捡最紧急的处置一二。
景阳帝在位多年,大楚国自他继位以来便是国力一般,犹如在风雨中飘摇了百余年的老房子,四处漏风,四方风调雨顺的年景屈指可数,一般时候俱是风雨交加。
年轻时景阳帝干劲充足不觉得影响心情,最近可能是年纪老了,有些心中烦闷,问许康轶道:“康轶,今年先是雷击了承德殿,现在又雪灾连绵,是不是朕是无德之君,乃至于上天提醒惩罚?”
许康轶一边研磨一边字斟句酌:“父皇,四时节气气候差别太大,有些气候灾害也属于正常。儿臣这些年去过几次北疆和安西,边疆常年夏季干旱,冬季暴雪;大战少有,可是小战一年要打百余仗,难道均是因为天谴?”
“再说我朝哪日里没有地方受灾?这均是因为朝地大物博之故,也是天地万物规则使然,要我看千万不要过于思虑,实在不行可以问钦天监嘛。”
景阳帝昨日已经让钦天监择吉时扶乩过了,只不过签的内容还没有呈上来,听许康轶随口一说,便吩咐掌事的张道士呈上来。
张道士号称自己师出武当派,今年已经芳龄一百二十岁,专门为景阳帝炼制仙丹。
——要许康轶看这些仙丹仅是些起心理作用的补药,比花折的水平差远了,不过是父皇信任的人,那就是他重要的人。
许康轶视力有恙,景阳帝已经命张道长为其看视多次,许康轶能陪着景阳帝聊牛鬼蛇神,对这些蓬莱奇幻早就摸透了,和张道长好似相见恨晚,一来二去经常互通有无。
张道士呈上今天吉时扶乩的签文:甲辰岁,二龙不应相见,过岁即可。
景阳帝看向张道士,等着他解签。
张道士屈身行礼道:“陛下,您恕道士无罪,微臣才敢讲。”
景阳帝坐在宽大的暖塌上,一挥手:“讲。”
张道士捋着三缕山羊胡,稳稳的说道:“微臣是化外人士,只遵从上天的指示,最近雪灾,可能真和皇家有关。”
景阳帝寻求化外飞升之术,一向对虚怀如谷的张道士信任有加,听到与皇家有关不免有些挂怀,问道:“此话怎样?”
张道士再施一礼,“陛下,今年本是甲辰龙年,天干地支全是大年,京城本有龙气,加上今年二位真龙在宫中相遇,所以地气有些镇不住龙气,使水汽蒸腾,才多有降雪,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我观二龙已经分开。且过了龙年,天干不再旺盛,自然不再冲撞地气。”
景阳帝开始猜测天意指使,谁是真龙——已经分开?难道是刚刚出京的许康瀚?
他有些下意识的看了看许康轶,许康轶露齿一笑,他本来是站着研磨,此时也不管是否有人在场,直接蹭在塌上往景阳帝肩背上一靠,撒娇撒痴道:“父皇,康轶可不是真龙,我就算是比泥鳅强点,也顶多算一条小蛇。”
虽然公主也经常绕膝讨他欢心,可许康轶平时冷静持重,竟然也露出寻常人家小儿的娇态,直惹得景阳帝大笑连连,顺着头发颈项后背连连摩挲:“康轶,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许康轶小时候,其实也想和毓王一样,能滚在父皇怀里打滚要糖,可惜他自小孤僻少言,总是没找到正确的方式。他记事极早,还记得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父皇偶尔刚考完了他刚背完的书,听他一丝磕绊也没有,挺高兴的,就随便夸了他几句。
他到底是孩童,一时忍不住上前抱住了父皇的大腿,却忘了自己刚从演武场回来,腿上鞋上全是泥,当即弄脏了父皇的衣袍,虽然景阳帝当时没说什么,不过那紧皱的双眉和厌恶的眼神他还是记住了。
——他后来用小小的脑袋想了想,好像是觉得再换衣服麻烦,还好像是厌恶他也想争点宠似的。
后来这种事多了,他那个心也就淡了。
他和景阳帝,先论君臣,而后才是父子,他还是最不受宠的儿子,君恩这东西,无外乎是帝王随随便便说了几句,之后有人便当了真。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有像父亲一向宠溺严厉的皇兄泽亲王,许康瀚也是半大孩子,除了必须花在外面的时间,那些年剩下的心血,全用在了教导疼爱他这个幼弟身上。
年幼时心怀希翼却求而不得,现在却变成了获得帝王信任的手段,终究有一丝心酸和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凌安之:我看花折那个做派,比病秧子和北疆军阀还更像王子些。
许康瀚:花折这朵奇葩,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许康轶:反正我在天山山口捡的活宝,已经归我了,你就算是皇兄,也不能把活宝玩死。
余情:一切唾手可得,他一切均不要,图图图…,好吧,和我馋的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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