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不可教也,心思从来不放在我重点关注的事情上。”许康轶扯下花折的手,凤眼含威瞪了他一眼,他不想看到花折整天还是倒腾药材,累的半死不活那么辛苦,眼睛好点坏点他倒是能接受。而今花公子文化课特别没有长进,比十五岁的小童还不如,这样以后怎么给他读书读信?不教不行。
他又翻了一页书,是古人写李白生平的,正好是力士脱靴、贵妃研磨这一段,他随手一指“帝欲官白,妃辄泪止”一段:“铭卓,重述此段是什么意思?”
花折也不知道是怎么看的,张口就来:“这一段我看懂了,是陛下想要对李白实行宫刑,贵妃哭着阻止皇上。”
“什么?”许康轶实在是憋不住了,笑着侧身躺在了被子里:“苍天,你是又在逗我吗?”
花折仔细看了半天,才知道自己把“官”字看成了“宫”字,当即扑上去胡乱吻了许康轶几下也哈哈笑:“康轶,我明白是什么意思,就是泽亲王想要对花折实行宫刑,翼亲王哭着阻止了哥哥。”
许康轶一伸手就把花折肩膀卡住了,之后搓着双手往手上呵气,严肃的人坏笑起来,更显得不怀好意:“有人要宫刑你,我才不阻止,求之不得,既然我哥哥不能从棺材里爬出来了,看我亲自动手吧。”
花折胡乱把被子卷在身上躲避,笑着紧紧按住被子,把自己从一个花折变成了一个花卷儿:“殿下,你不能总想着谋权篡位、以下犯上,你要孔融让梨。”
许康轶伸手加力想把被子扯下来:“官场失意,情场还不让我得意?”
花折被子裹得更紧了,意味深长的笑,在“攻”字上拉了一个长声:“我觉得不能场场得意,就算你官场得意,只要在大楚的领地上,一万次机会不用完,你就别想攻我了。”
许康轶直接一个翻身,连花折带被子压在了身下:“你不许我攻你,我对你也有四个不许。”
花折一向浪荡,自由惯了,确实有时候行事不符合规矩,也知道身边有些人暗示过许康轶多次花折是近人,不可过于放纵,估计是许康轶看准了机会,给他立规矩来了,他点头笑:“好,我知道康轶规矩多,你说吧,四个不许?全依你。”
许康轶伸出第一个手指头:“第一,不许整日里忙碌,起得太早,睡得太晚。”
花折眨着鸦翅一样的长睫毛邪笑着打哈哈:“那可不行,我晚上想做的事太多了,忙不完怎么办?”
许康轶伸出第二个手指头:“第二,不许有什么委屈心里再憋着瞒着我,全要对我讲。”
“…”花折笑容凝固在嘴角,双眸盯着许康轶认真的眉峰眉心,没说话。
许康轶伸出第三个手指头:“第三,遇到特别危险的事情,你的性命对我来讲是第一位的,不许再嘴硬的和蚌子壳一样,刀压在脖子上都敲不开。”
“康轶…”花折笑不出来了。
许康轶伸出第四个手指头:“第四,记住你在大楚的身份,是已经失势的翼亲王许康轶的爱人,不许再战战兢兢,像下人对主子那么对我。”
花折觉得心中滚烫,一伸手就抓住了许康轶的爪子,蠕动着唇角问道:“还有第五个吗?”
许康轶和他四目相对,言简意赅:“暂时没有了。”
看花折眸光潋滟闪烁,心里感动,正在遣词造句,磕磕绊绊的说不出来。
生而无趣的许康轶脸色又严肃了下来,原来不是在说情话,是在认真的不允许:“全记住了吗?记不住的话,还是要收拾你。”
花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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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草原野草盛开,草刚刚及膝,偶尔草丛里养育后代的草原兔和旱獭、狐狸掩匿着行踪捕猎食物,天上的秃鹫和鹰隼往来盘旋,阳光照映下来在地面上形成巨大流动的黑影,找到机会便一冲而下。
今天阳光不错,凌安之只带着一个小跟班,躺在大楚和夏吾之间三不管的草地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睡觉。
他这次受伤之后恢复缓慢,几处小伤倒是愈合了,不过胸前伤口却不愈合,还长出了肉芽有扩张的趋势,看着有些碍眼,他索性看也不看,交给花折去处理。
花折也不下猛药,一边治疗外伤一边调理,一个确实是想给他调理体质,再一个觉得他最近对任何事全无兴致,干脆让他养伤的时间长一些,也调解下心境。
他气血两亏空,苍白的面容在阳光照射下仿佛看得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仿佛映出了奇异的紫调,晒着温暖的阳光便昏昏然欲睡,听到远方传来些马蹄声,他也不以为意,此处是三不管地带,倒也经常有牧羊人贪图这里草场肥美,来这里打马放牧。
却不想凭耳力听到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直挺挺的冲着他射了过来,他一睁眼,箭已经到了胸前一尺处,本能的一翻身,堪堪躲过。
他本来没想起身,却不想马蹄声直接冲到近前,再不起来就要被马蹄踏住了,没有办法,手肘支地,看也没看来人一眼,起身捂着胸口靠边把路让了出来。
来人却把马停住了,身后跟着四名侍卫,骄气的女声厉声高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影响本都督打猎?”
凌安之刚才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高头大马的这个人,是名艳丽女子,他前年带兵追击突厥的时候在夏吾见过——夏吾的都督,花折的亲妹妹勒朵颜,花折周身带华贵之气,可是他的妹妹却带着一股子妖艳锐气,汉话说的还不错。
凌安之不想搭理这种猖狂的少女,随便点了个头,赔不是道:“我走错了路,在这里歇歇脚,马上就把地方让开。”
勒朵颜一双流星似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凌安之几眼,见这名男人极为高瘦,面色惨白似有病容:“你是大楚人?你叫什么名字?”
凌安之:“在下…凌月。”
勒朵颜用马鞭居高临下的指着他:“我倒是在巡边的时候也认识了个姓凌的,叫做凌霄,身形和你有些像,你可认识?”
凌安之并不抬眼:“在下身体有疾,不能从军,只听说过凌霄将军,倒不认识。”
勒朵颜却突然哈哈大笑,之后意味深长的戏弄道:“凌大帅,装作不认识凌霄将军,恐怕是要把他气的还阳回来掐死你!”
凌安之抬头深深的看着勒朵颜一眼。
勒朵颜傲然道:“凌大帅,既然你隐姓埋名,看来也不愿意当大楚人。本都督看你长的不错,还听说过你智勇双全,床第上也很厉害,自认为出身模样全配得上你,夏吾缺一个打仗的将军,作我一个裙下之客如何?”
当年花折为凌安之做过全套的通关文牒和身份材料,通过的人就是勒朵颜,勒朵颜早对他如雷灌耳,没想到今天在草原上偶尔遇到,便想调戏他一下。
凌安之不想和她废话了,抬腿就走。
勒朵颜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不搭理过,当即一长鞭向他卷去:“想走?由不得你!”
凌安之纵使带伤养病,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他敏捷的向后暴退,一晃便出了勒朵颜鞭子的范围。
勒朵颜看连个边也没摸到,直接弯弓射箭——
余情远远的看到,急的不行,她看凌安之快中午了还没回来,担心误了吃饭吃药,正骑马出来找他,却不成想看到夏吾的骑兵正在对他弯弓满月——
她快马扬鞭,一晃便到了眼前,先看了一眼凌安之,还好还好,丝毫未伤;再一看勒朵颜,吃惊非小,窈窕身姿,飒爽美丽异常,漂亮的不像来自人间。
余情第一次见到勒朵颜,可勒朵颜却早就知道余情,当年便是余情协助他哥哥勒多,也就是花折逃出了夏吾,弄的夏吾这么多年继承人的位置一直虚位以待,给了无数人垂涎觊觎的机会:“哎呦,这不是裴星元将军的未婚妻余小姐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余情见她光彩照人,刚才勒朵颜对凌安之说的话她也远远的听到了,翻身下马去扶凌安之:“你怎么能对他舞鞭射箭呢,他身上有伤!”
勒朵颜打量下余情,确实有些姿色,不过分跟谁比,她洋洋得意的一笑,直接用马鞭指着凌安之的鼻子说话:“凌大帅,想不到你这个男人眼光这么差,我自问相貌、出身全在这个余情之上,且正当妙龄,今天你同意还是不同意,都跟我走一遭吧!”
余情皱了皱眉:“你是强盗吗?”
凌安之缓缓的伸出手,抓住了长鞭的鞭梢,勒朵颜借着骑着的战马力量往怀里一拽,想把鞭子拽出来,却纹丝没动。
凌安之用眼角余光扫了余情一下,毫不留情的呵斥勒朵颜道:“无知少女,我第一讨厌别人戏弄我,第二讨厌别人威胁我,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滚远点!”
余情直接把凌安之扶进了马车,变成小大夫开始处理他的伤口,果然刚才躲避冷箭翻滚的时候又有些裂开,渗出血迹将衣服内的纱布染红了,她忍不住叨叨:“这伤口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好呢?不会又连累着三哥发烧吧?”
余情处理伤口现在已经是个熟练工种,花折隔十天来一趟,剩下的时间只要她在安西,就全是她在奉药。
她已经习惯了凌安之不搭话,向勒朵颜刚才气急败坏拂袖而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想说一句真漂亮,她女人看到了都要屏住呼吸,不过还是憋了回去。
处理了伤口她扶着凌安之的胳膊下了马车,拿过食盒开始把饭菜端出来。
凌安之席地而坐,接过她递过的碗筷,清淡的说道:“余情,我今天给你些面子,你要是以为你能牵着我的鼻子走到话,就省省吧。”
余情吐吐舌头笑了笑,凌安之其人,最讨厌别人糟蹋他,勒朵颜不管不顾的又是举鞭又是放箭,瞬间便引起凌安之极度反感,她刚才确实引导式的特意提了一句。此刻也对凌安之的态度不以为意,给凌安之夹菜布汤:“三哥多吃点,要长点肉才好。”
之后双手抱着膝盖,依恋欣慰的看着凌安之吃饭。
凌安之征战多年新伤旧病,以前年纪小精神头足常年东奔西跑,还不觉得,而最近一旦闲下来,心气也散了,身体愈加不好,喝水喝急了都会呛咳,饮食极为寡淡,油星和辣了咸了的东西也全吃不下去。
意气极为消沉,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经常两眼望天,看飞鸟看白云,平时昏昏然欲睡,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安静的有时候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和以前生龙活虎的时候判若两人。
但经历这么多,她的三哥还能在这里吃饭睡觉,她觉得是上天赐予了。
余情总这样贪恋的看着他,凌安之这些天也习惯了,“你不吃吗?”
余情看着凌安之刀裁一样的鬓角,想凑上去吻一下,不过忍住了:“我不饿,只能喝一碗汤。”
春季的草原夜里清风阵阵,带着野草和泥土的馨香,夜里万籁俱寂,四周鸟鸣虫叫之声不断,景色旷达宜人,凌安之下午沐浴着阳光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他懒得回去,干脆让小侍卫搭起了帐篷,四周撒上驱虫驱兽的药粉,晚上就在外边流连一夜。
反正他最近在昆仑山一直是这个状态,里里外外那几个人来看他,也全不怎么说话,只负责他的安全,其他的听之任之。
看天色已晚,余情凑到近前,解开他的头发稍微借了点力扶着他躺下,轻轻按着他的太阳穴和脖颈,让他稍微放松一下。
凌安之皱了皱眉心:“你最近没什么事做?”
余情手上不停:“谁说我没事做?”
凌安之:“你未婚的夫婿不管你吗?”
“…”
凌安之:“那整天跟着我?”
余情又不自觉的单手摸了摸腮:“我未婚的夫婿就是你,现在最大的事就是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