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楼平地起,西部是大后方,是唯一的退路,许康轶和凌安之精耕细作,处处全是稳扎稳打。
等告一段落大军即将开拔,三个人全打马立在高处,极目远眺,许康轶望着兰州城外的大黑山,沉静的声音中也起了波澜:“我就是在此处染上了重症,后来铭卓拼死救我,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凌安之望着兰州城外的远郊树林,抱着肩膀自我解嘲:“如果当时就那么翘了,现在也快烧两周年了,坟上草也挺高了。”
花折望着兰州城外的试药所,想到曾经的药费是以白花花的雪花银以百万两为单位泼出去,意味深长的冷笑道:“从哪里失去的,确实应该从哪里拿回来。”
清风四起,风云变幻,望着兰州城外山河壮美的景象,觉得胸中层云跌宕,从此以后,步步杀机,气氛未免有些压抑。
凌安之天性疏阔,双眸之中精光大作,想到折戟沉沙的往事反而仰天清朗大笑,俊采飞扬,充满了国之屏障的豪情和霸气,让人想起他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以及他今后要建立王图霸业的撼人心魄:“从兰州骤然坠落,从兰州翱翔飞起,王爷,花折,未必不算是好兆头。”
过了曾经的伤心地兰州,下一步的目标,便是长安了,长安是几朝古都,城墙高且坚固,在城外看来,有高不可攀之感。这是西北社稷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攻城,凌安之自起兵来,便已经开始做了准备,安西军和北疆军两军阵前俱严阵以待,准备好了要打一次硬仗。
陕西提督苟瑞本来也牢守城外的军营,不想让社稷军一步就冲到城墙根地下,奈何根本就禁不住安西骑兵和神机营的冲锋,神机营的三眼神铳即能当铁榔头使,还能放冷枪,长安驻军没怎么打过仗,哪见过这种要命的打法?不到三天城墙外营盘便被冲的七零八落,长安驻军只能退到到城中。
果不其然,凌安之将三千骑兵,九千步兵为一队,总共分成了五队五朵金花,每日里在城下昼夜敲锣敲鼓的叫骂,举着盾牌轮番在城下冲锋,敌军出城,便派出大将出战,敌军射箭或者放炮,则化整为零,能跑就跑。
长安守军不胜其扰,守城的陕西提督苟瑞干脆直接在城楼上揭穿凌安之的扰军之计,拎着牛吼向城下大骂:“凌杂种,过去对你好像言过其实,实则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扰军之术在平原野战上有用,对攻城战有个毛用?你这回就算是踩了一堆狗屎运变成屎壳郎,你也打不了胜仗!”
凌安之不以为耻,被骂烦了也让人向城上喊几嗓子嘴炮:“就算是变成了杂种屎壳郎,也有三寸气在,不像你,过几天就要变成了撞进狗碰头里的苟瑞。”
继续在城外摸哨、偷袭、偷粮、放冷箭。
花折每日里也被吵的困倦异常,太吵了他实在是睡不着,幸亏他习惯晚睡早起,否则非得混个偏头痛,揉着太阳穴问许康轶:“康轶,凌帅此番攻打长安城,却只是扰兵,他想做什么呢?”
许康轶在中军帐中,正低头研究军报和军备,闻言笑的高深莫测:“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到了今晚便知晓了。”
花折得空时也研究着读过几页兵书,此刻抓心挠肝恨自己读的太少:“康轶,兵书上说扰兵之策至少也要连续十余日,这才五天,到了今晚时机也不成熟吧?”
是夜,不知道何时开始天色阴沉,黑云四合,黑的有些伸手不见五指,也刮起了大风,看着是要来大暴雨。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三更天刚过,凌安之和许康轶俱顶盔掼甲骑马立于中军,遥望着长安城门的方向。
无一丝自然光线,许康轶基本只能在黑暗中看到长安朦朦胧胧的城门,压低了嗓音对凌安之说道:“凌帅,你这个天气看的还真的是挺准的,今晚果然是大雨。”
刚起兵的时候,许康轶管凌安之叫军事家,有些得到了左膀右臂难掩欣喜的意思,可最近越来越明白了,想当个打胜仗的军事家太不容易了,至少还要是个地理学家、心机学家、天相学家、武器学家、管理学家等等,简称为杂家。
凌安之自小便观察天相,基本对极端天气预判正确,没怎么失误过,他心境极稳,苟瑞骂他,王爷夸他,全不引起他情绪的变动:“王爷,相昀准备好了吗?他带着全部撤离了没有?”
许康轶确实是在等相昀的消息,又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看到相昀灰头土脸,扛着一把洛阳铲从地下像个穿山甲似的冒了出来,跑到阵前道:“王爷,大帅,地底下的黑硫药全埋好了,我刚才又反复检查了两遍,挖洞的兄弟们也全撤了。”
凌安之扬眉一笑,墨绿色的眼睛在夜风里比豹子眼睛都亮,吩咐传令兵道:“传令凌合燕将军,听到爆炸声音之后,对准了长安城门,打他几百开花炮,陈罪月率领其他骑兵,准备城门轰塌了之后随我冲锋。”
“相将军,点火吧。”
长安城门地基牢固,坚硬无比,守军从来没想过地洞竟然能挖到城门下来,却不知凌安之早些年迷上了洛阳铲,这铲子只要质量好的,连石头都铲得动。
正值夏季,长安城下的土地再硬也没有石头硬,被相昀带着五百名鼹鼠队昼夜轮班,在城外多股骑兵步兵的掩护下,要不是城墙的地基深达地面下十数米,估计凌安之能把步兵直接通过地洞送进城去。
这也不影响发挥,相昀把几百公斤黑硫药埋在了城墙下,鼹鼠队撤离,等着黑硫药把城门炸松就行了,剩下的由开花炮来解决。
长安城内文武官员只听到地动山摇的巨响,城内房屋摇晃,不少人城墙上的士兵摔倒在地,乍以为是难道这个节骨眼上地震了?不过巨响不断,仔细听听,原来是城门方向传来的,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开花炮的炮声便气贯长虹的传来了。
开花炮是由红夷大炮研究过改装而来,区别是更笨重一些,炮口径更粗一些,打出来的炮弹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和雨点一样砸在了本就被黑硫药炸的地基摇动的长安城门上。
凌安之也是第一次使用开花炮,担心不稳妥还配合了鼹鼠队的黑硫药,结果发现对开花炮的威力估计不足——炮弹口径增加了一倍,威力却比红夷大炮增加了数倍,不只是轰塌了城门,连长安城二十余丈的城墙都轰出了几百米长的口子。
他本来准备了重甲骑兵,打算城门摇摇欲坠的时候用战车强力冲进城门,而今看起来,也不用那么大费周章了,炮弹充足,索性指挥凌合燕拿下城墙几百米长的豁口子,随后传令将前锋军队分为左右两翼,他所在的中军变成了前军,直接势如破竹的冲进了城内。
北疆军和安西军将星云集,这全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喊杀声震天势不可挡,社稷军骑兵步兵直接在古城的街道上,和长安驻军开始了巷战。
陕西提督苟瑞按理说已经在城内也构筑了防御火墙,防御围栏,但是在巨大的缺口面前形同虚设,西北社稷军专门有人拿着牛吼喊着降者不杀,将识相投降的步兵缴械之后串成串天亮了再处理。
千军万马短兵相接,战鼓喧天的一直拼杀到了天亮,长安驻军投降者战死者不计其数,及时天明,头领苟瑞看大势已去,顺势投降,长安围城战算的速战速决了。
凌合燕脸上全是灰,却有着独特的风姿气势,果然是将门之后凌家人,她哐当踹了一脚苟瑞的后腰:“姓苟的,我们老凌家人没踩狗屎运没变屎壳郎也打赢你了吧?算你识时务,大帅说了投降不杀,否则姑奶奶肯定将你活着装进狗碰头里,让你死得其所!”
“姑奶奶??”苟瑞眼睛瞪成了对眼,也没看出这位哪里是个女人,他想虚张声势几句,可败军之将,老实点还能少遭点罪,索性闭口不言。
原来在北疆军中,其实多有对凌安之空降为统帅面服心不服者,私下里颇有微词全传到过凌安之的耳朵里——
“安西军的人数不如北疆军多,且北疆军是殿下的嫡系,为何却用了一个凌安之来统领全军?”
“北疆军良将千员,田长峰和楚玉丰无不是百战之将,却为何愿意让位与他?”
“凌安之年纪比田将军、楚将军轻十余岁,看着就是个小白脸,虽然之前是个定边总督,但是启用前连个伍长都不是了,只是个隐姓埋名的囚犯,太难服众了吧。”
“凌安之只不过是擅长野战,绝少攻城,而此次东征,沿途俱要攻营拔寨,恐难胜任。”
“…”
凌安之统帅三军,从来知道人多了便什么声音都有,没必要的直接当听不见,而今不到十天便拿下了长安,他觉得早晨看到他的北疆士兵眼神全变了,喊“凌大帅”也喊得亲热起来。
能不亲吗?打了胜仗,三军将士从上到下皆有封赏,凌安之奖励士卒,荣辱与共,打一个胜仗顶三个月的军饷,长安一战全军上下全知道了勤劳能致富的道理,自此人人好战。
连花折在战场上跟着抢救伤员,也算参战有功,获赏纹银四两,花折满手在伤员身上蹭的全是血,许康轶一边巡查战场,一边找一下花折在哪里,正好看到了正在给伤员处理箭伤的花折。
花折看到许康轶来了,冲洗了一下手上的血迹,看着手里的四两银子思虑再三,才啼笑皆非的对许康轶说道:“殿下,凌帅这赏银发的确实慷慨,本次参战的士兵有十余万人,顷刻间三十万两银子发出去了,可日后硬仗无数,每年发赏银的钱估计快要到几百万两了,我有些担心难以为继。”
许康轶见花折一夜未眠丝毫不见倦色,明眸善睐依旧。他其实也手痒痒,想要随着三军一起打几仗,可惜凌安之喜欢夜晚作战,他晚上视力不佳,只能听周围的人汇报战情,不免有些遗憾。
听到了花折的疑虑,开始声如古井深水的向花折解释:“花折,凌帅此举是用心良苦,当兵打仗是以命换钱,主帅不给赏钱那当兵的就有可能进城去抢,一举便失了民心,百姓如果全和许康乾站在一条战线上,行军的难度增加多少可想而知。”
“虽然西北社稷军军令森严,但是也总不能灭了人欲只空谈理想和抱负,两军对垒,当实力相当的时候,比较的便是三军将士同仇敌忾、悍不畏死的决心,没有点实质的奖励,如何做得到?”
城内已经满目疮痍、断壁颓垣,路上坑坑洼洼,花折任由许康轶扶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处理过的伤员堆里拉出来:
“殿下,道理我倒是懂,凌帅自己不留钱,可多年来操心安西军费,其实也有财路,现在每年青海的矿山便可以出银一二百万两,再加上丝路税收,每年四百万两倒是绰绰有余,可缺口还是太大,总不能从作战到钱粮全让他一个人扛着。”
想到了什么似的,花折又一笑:“凌帅也没做赔本的生意,他每下一城,第一件事便是让我为殿下清点府库,开始敛财,这也算是以战养战了吧。”
每下一地,许康轶最先拿下的便是此地的税收,他带着花折往缴获的战备方向走:“两军争战的时候,刀枪弓矢不分贫富贵贱,凌帅论功行赏时,也一概一视同仁,确实是治军有方。”
凌安之浑身浴血的拼杀了一夜,周青伦和侍卫高手们没一刻钟离开他的身侧,他也不用深入敌阵,所以这些人也跟得上。此刻战事差不多了,他便只带了周青伦几个人贴身的,一刻也不耽搁时间的来寻找翼王,想商量下一步潼关的事宜。
翼王还没找到,他已经向东方潼关的方向看了好多眼,社稷军只有拿得下潼关,才有机会夺得中原的雄图霸业,否则实质上顶多是个藩镇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能禁得住非议的人,才能走得长远,也许飞得更高,毕竟,谁都不会去踢一条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