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

作者:鹊登楼

余情不胜酒力,再好的酒耐不住度数高,小酒鬼喝多了还是要上头,她脑袋疼的要炸了一般,早晨捂着脑袋钻进凌安之怀里哼哼唧唧着撒娇:“三哥,情儿头痛。”

凌安之其实已经在外边忙了一圈了,看她这样昏昏沉沉的太遭罪,顾不得她根本不想动,硬扯着她换上方便些的男装出去吹吹风,之后带着她去二层院子的厨房弄了点醒酒汤喝。

别说,关键时候还是要药物好使,喝完了之后不那么头重脚轻了,小黄鱼儿心情不错,领着她的大帅在牡丹花丛中散了散步,说说笑笑着回到第三进院子,却看到大家在戏台上围着元捷,她看了一眼,奇怪道:“哪来这么多女子?”

戏台今天热闹非常,对着戏台子的下方摆着一长溜的桌子,几个亲兵小厮正在往上布菜倒茶。

关键是戏台上还有一群花枝招展、抱着各种乐器的女子。

元捷正洋洋得意、手舞足蹈的站在台子沿上介绍:“在做各位公子昨日还不信洛阳城内色艺双馨的官女子,说我夸大其词,我今早便去请了十位来,给大家中午唱个曲跳个舞,一是为了助兴,二也是看看各位公子是信我不信我?”

军中几年都见不到一个美女,这突然来了十个,大家昨晚的酒估计还没醒利索,全生了看热闹的心,提前稳坐在了戏台前面饭桌上,连许康轶也被花折拉了来,定睛看这十位刚请进来的官女子轻展才艺——

果然个个眉目含情、身段轻盈,怀抱琵琶者、轻抚瑶琴者、摆弄长笛者每个风情不同。再耳里听着歌喉婉转、眼中看着舞态翩跹,端是说不尽的梨园娇艳、色艺双全。

胡梦生两眼贲亮,像掉进了油碗里的耗子,双肘支着桌子就差流口水了:“这是九天玄女下瑶台了吗?果真与胭脂俗粉不同。”

这些被请来的官女子不知道是造反的翼王等人,还以为是外地来的世家公子闲时聚会寻欢作乐,见这些男子个个龙虎精神气宇不凡,其中一名直接抛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眼神给胡梦生。

胡梦生觉得当场骨头都麻了,夸张的哼哼道:“完了完了,要是少主再不给我找一个媳妇,我小胡子的魂魄就要留在洛阳了。”

宇文庭没在安西从良之前本就是风流公子,当即给一本正经的田长峰指点:“田兄,人世间有百媚千红,不过家花和野花不同,要说寻欢作乐,我看中间那个紫色衣裙的,腰细腿长,酥/胸半露,一看就是个尤物。”

凌合燕凑了上来,她估计是平生第一次和这么多女人站这么近,对宇文庭叹道:“那个确实风情万种,可惜我身无长物,否则的话也想一探究竟啊。”

凌合燕说话声音不小,虽然是只说给宇文庭,不过在座的各位全坐的这么近,谁能听不清楚?

裴星元本来不好女色,听到凌合燕说出一个“身无长物”来,差点一口茶喷出去,这凌合燕以后是他的副手和先锋,他到底是要当男人看还是要当女人看?

众人听到凌合燕对紫衣女子评价这么高,不由得全好奇向这名女子看去。

这紫衣美人却注意到不远处一个靛青长衫的高个威仪青年,领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厮进来了,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面露意外之色,竟然张口叫了一声:“凌公子?”

凌安之正比比划划的给余情讲安西军光棍太多的事,说宇文庭那种姿色家世的都找不到老婆,认为只要比凌合燕脾性好的全算温柔,把余情逗的掩嘴而笑。

他看到这边热闹,衣香鬓影,带着余情就到这边凑热闹来了,听到有人叫他凌公子,有些奇怪,忍不住回头张望——

紫衣美人正好和他四目相对,他皱了皱眉,确实有些面熟,但是也认不出来。——每天过他眼睛的人太多了,他要是每个闲杂人等都记住,估计脑袋里也没工夫装别的东西了。

许康轶觉得此女子不太懂事,风月女子就算是见过,人前也要装作不认识,沉声道:“你认错人了吧?”

花折反应最快,当即站起来,摆着双手憋着坏道:“认错了认错了。”

不说还说,一说众人哄堂大笑,楚玉丰捧腹大笑,也不管余情是不是在场,当场揶揄他:“凌公子,你是怎么认识这个美人的?”

紫衣女子也自知道失言,屈膝行礼飘飘万福谢罪。

余情看着他,笑的是意味深长。

凌安之嘶了一口气,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他不自觉的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脖颈,有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衣服的感觉。

“…”

他也知道在场这些人眼睛透亮,一看那女子的表情就知道两个人是真认识,他看了看余情,伸出一根手指头像做错了事似的小声解释:“好多年前,在洛阳听曲的时候,只见过一次。”

自己五音不全还能风流的在洛阳听曲?余情柳眉一挑:“哦?几年前?看来这官女子冰雪聪明,日日迎新送旧,听过她唱曲的客官们她还全能记住。”

凌安之解释起来越描越黑,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说,当时确实不光彩。

官女子毕竟见过世面,已经看出了旁边的小厮是女子,估计是“凌公子”的家眷,轻轻施礼解释道:

“凌公子,你可还记得,当时你我二人偶尔在翡翠楼的后院碰到,我当时不愿陷在烟花巷中,看到你衣服华贵,身带长剑,拉住你恳请你将我带走,你说自己学艺不精,拳脚不佳,打不过看家护院的龟公;我求你帮我赎身,愿以身相许,你言之凿凿的说我是天仙下凡,求之不得,可说钱不够,定借了钱改日再来。”

那女子身材热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莺声燕语的问道:“见你说的真挚,我便一直等你,七八年过去了,你借到钱了吗?”

楚玉丰和凌安之并肩作战多次,还没看到凌安之对不熟悉的人说过一句实话,笑得跺脚:“等他?我的天,蜡烛烧断了铁索,小鸡啄光了泰山,到时候他就信守诺言,去给你赎身了。”

花折笑岔了气:“凌公子确实拳脚功夫不佳,哈哈哈。”

凌合燕向来护短,不愿意看到别人笑话她兄弟:“姓楚的,你别无中生有,谁说小猴子没说过实话?”

楚玉丰一挑浓眉:“你说他当时说的哪一句是实话?”

凌合燕理直气壮:“小猴子当时说身上钱不够,肯定是实话!”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更热闹了,众人狂笑不止,元捷笑的直拍桌子;花折看他这个惨样已经直接笑出了眼泪;严宇看他出丑,有一种大仇得报之感,笑的肚子疼滚进了裴星元怀里。

凌安之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就算是昨天晚上真的被裴星元上了也没有现在窘迫,他举起了一个爪子:“我对天发誓,当时就是为了脱身,而且和小魔鱼儿在一起之后再没有正眼看过别的女人一眼。”

许康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嘲讽的说道:“听个曲还要留下真姓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了。”

众人眼光凌安之倒是全无所谓,反正他早些年确实荒唐放荡不羁,半真半假的,出来混早晚要还的,他只是面有祈求之色的看着余情:“情儿,我回去就跪在骆驼刺上,还不行吗?”

余情对他勾了勾手指头,让他附耳过来,之后坏笑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余情恬不知耻的说了什么,凌安之比铁皮还厚的耳朵竟然红了,真是见所未见——他面露难色,听到那个难以启齿的暗示,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许康轶也想笑,可觉得凌安之被众目睽睽实在是有些狼狈,还算是厚道把笑憋回去了,他吩咐下去众位落座开宴,开始吹拉弹唱着吃饭,算是把这一幕揭了过去。

有了这么个欢乐的开场,这顿饭的气氛也是异常放松,听着这些还算悦耳的吹吹打打,花折心疼许康轶的胃,给许康轶夹菜布汤,自然而然说道:“你多吃点软烂的,昨晚喝的太多了。”

元捷站在他俩身后,问道:“花公子,这官女子弹唱的如何?”

花折和许康轶精通音律,一听便知道孰高孰低,对视一眼,花折答道:“曲中有意,还算可以”。

元捷灵光乍现,当即恶作剧的起哄:“大家给弹唱的女子们乐器如何排个次序?怎么样?”

田长峰和楚玉丰当即反对,楚玉丰用筷子敲着碗道:“这不是欺负我等终岁不闻丝竹声的粗人嘛?我们也就能比较一下腰细腿长。”

许康轶声如古井似的制止他们起哄:“一群狐狸精聚会,有什么好比较的?聚餐吃饭。”

宇文庭兴高采烈的举着筷子道:“哎,大家就是为了高兴,依我看这十名女子中,倒是各不相同,有适合当妻、有适合当妾、有适合当野花闻闻的。”

余情低头觅食,用眼角扫了凌安之一眼,忍不住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小声说道:“看你这个兵痞子带出来的部下?乱七八糟的就吹吧。”

——打光棍的占一多半,还好意思在这品头论足?

凌安之刚才被当做了笑料,而今沉默是金,一顿饭的功夫抬头次数都是有限的,讪笑着不说话。

凌合燕双手抱肩,她直接提议:“要不这样,看看天下男人的眼光差多少,大家每人一张纸,把自认为哪个适合当妾,哪个能真心实意的对男人好,哪个是潘金莲,哪个只认识钱全分辨一下,最后汇总一下看看大家眼光怎么样?”

裴星元有点受不了这些人的荒唐了,笑着摇头道:“这个没有意义,没有人能慧眼当得了断案的判官。”

要是能见一面就分辨得清楚天下女人,那就不用分什么贤妻悍妻,或者嚷嚷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不过等裴星元四顾一看,发现在座的各位眼光全聚集在了低头吃饭的凌安之身上。

那位被看的莫名其妙,握着筷子问大家道:“看我干吗?我又不会读心术。”

花折一锤定音,精致典雅的直接一抚衣袖:“凌公子女人堆里长大的,天下女人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什么意思,就他当判官了。”

“…”答应了刚才的屈辱不平等条约,凌安之恨不得会个隐身术,现在只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

连许康轶都笑了,在大帅和公正之间游离了一瞬,选择了公正:“花公子言之有理。”

不到一刻钟,众位没正事的王爷将军们纷纷将做了分辨的白纸交给了元捷,元捷自己也写了一份,之后一堆人盯着凌安之的答案,又好事的挨个翻看别人是这么写的,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