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罪月和付商秘密的扮做一对做生意的京城商人,陈罪月本来老大不小了,留了两撇小胡子,画了画眼睛眉毛,沉稳下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两个人把身份弄的严丝合缝,带着一个间谍小分队,号称经商分队,先是到了京城后又到了河北,分为了两条线路,四处挥金如土,收买人心。
没一个月时间萧承布当年带领东北驻军力战金军却没有得到赏赐、萧承布其实心怀不满,所以不想主动出战的谣言就已经铺天盖地的在京中街头巷尾传开了。
连街头巷尾的老大爷都对河北能否当好京城的屏障也产生了怀疑,称萧承布贪生怕死,已经将妻子儿女转移到了自己防区内,不敢正面对抗西北社稷军,京城危矣。
试想朝廷征兵任务日重,普通家百姓的儿子谁愿意当兵?凌安之是以前京城讲武堂给少年将军们当教材的正面人物,而今却要跟着一个左右摇摆不定的萧承布对战定边总督西北王?这简直和送人头差不多。
消息传到了朝堂,到了许康乾的耳朵里,趁着小朝会单独留下了李勉思,询问他的此事的意见。
李勉思也早就已经听到风言风语,他正色回答道:“陛下,这种离间计确实是军中常有之计,就像是现在许康轶的案头也一定摆着无数封告凌安之私心太重、想要称王的密信一样,犹如禽鸟之音尔,我们不理会便自然安静了。”
这是陈罪月的一环,他的目标并不是许康乾直接一道召令把萧承布召回京城,只要许康乾生疑便可以了。
他和付商再接再厉,继续用黄金战术在军中散布消息,说萧承布整日里抱怨许康乾处事不公,武慈已经是西南总督,他还只是个东北提督;说萧承布手中雄兵三十万,随时可以挥师入京,天下是谁人的还未可知。
凡此种种,连许康乾身边的美人,钦天监的道士,街边摆摊算卦的都在胡言乱语,各种吹风。
——就这么吹风也没把萧承布从军营和城墙里吹出来。
*
春风万里,草木不管战时与否,河北已经草长莺飞,鲜花盛开,河北和河南两处战线全是焦灼状态,武慈打不下河南。萧承布固守河北城防,任由凌安之怎样疑兵引诱,打定了决心就是不出来,许康轶和凌安之也打不下河北。
凌安之多次探哨、疑兵冲撞、假装攻城,萧承布就像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免战牌高高挂起,就是不出城。
萧承布这么做,倒是让凌安之敬佩了起来,内忧外患,还能坚定己心。他见实在叫不醒装睡的敌军,干脆在太原和河南战线之间又打了一个来回,来了一个两不耽误。
凌安之为人荒诞不经,正经招数没办法开始用歪招,他让余情用金玉宝石镶嵌了一个女人戴的巾帼,又用马尾巴做了一个太监用的拂尘。
再连夜作诗一首,之后找了一个晴天一大清早便让凌合燕和勒朵颜出去挑衅骂战了。
许康轶和花折也在阵前,许康轶端着千里眼:“花折,你妹妹今天换上女装了。”
花折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有点愣神地说道:“王爷,你向队伍之后看看,连凌合燕也换上女装了。”
“不会吧?我没看到过凌合燕穿女装,”许康轶转着望远镜仔细看,突然像被外物炸了眼睛似的,身子忍不住向后躲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了。”
凌合燕头发高高挽起,扎成一个马尾披散下来,别着一根花红柳绿的发簪,说不出的违和,这也罢了;上身银色铠甲,披着明黄色的披风,让许康轶和花折全受到了惊吓,这也不至于让他们太过吃惊;关键是美丽的淡绿色衬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豁出去了?
两个人不由自主的打马带着侍卫往阵前走,想看看这二位女将带领只能叫做仪仗队的西北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看了半天,才算是明白了,二人是到城下给萧承布送礼的——
但见两位女将打头阵,后跟着八个将士抬着一个巨大的板子,放上一顶巾帼和拂尘到了城下,紧随其后的是三军列队吹起了笛子,骑兵在马上打鼓,安西军本就有军歌,全军将士全能唱几嗓子,此时几千条粗壮的喉咙在城下反复唱起了雄浑苍凉却讽刺难听的靡靡之音:
随萧西渡后,是否做男人?
畏惧凌字旗,缩壳保己身。
西北有女将,河北胆已沉。
如此打下去,看着像阉人。
许康轶和花折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全看到了哭笑不得,花折:“我都听不下去了,是男人就得出城应战吧?”
可惜,凌帅这个小伎俩还是不好用,礼白送了不算,空余音袅袅的打鼓唱了好几天,免费给萧承布等大楚军表演了一番军乐队的演奏水平,河北驻军风雨不动安如山。
凌合燕不伦不类地穿了几天女装,开始从心眼里瞧不起这个萧承布,最后一天回军中众人的议事大厅之后啪的摔了马鞭,裴星元最开始经常被凌合燕吓得一跳一跳的,而今已经习惯了,抬头用眼神询问合燕将军。
凌合燕气呼呼的把淡绿色的裙子一撩,岔开腿往凳子上一坐,大发牢骚:“裴星元,我觉得你连话都说不快,已经够急人了,可和那个萧承布比起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萧承布肯定是个太监,你说他手底下兄弟怎么受的?估计耳朵里就算是塞满了驴毛也够窝囊吐血了。”
裴星元不自觉的抹了一把额头,说话慢能怪他吗?他陈述自己这几天看到的情况:“这也未必,我看城上多有士兵做愤愤不平之状。”
许康轶常年琢磨人心,倒觉得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他眼珠一转,语气不咸不淡:“还差临门一脚而已。”
这一天凌安之更胆大包天了,直接带着翼王在河北战场前线飞马晃了一圈,等到河北驻军反应过来时,凌安之拉弓放了几只冷箭,已经带着许康轶跑远了。
简直吓了朝廷官军一跳,大家全不可思议,犹如晴天白日里见到传说中的龙王了似的,各个全出来看——
翼王啊,金光闪闪的许康轶,“兄弟们,好像真是四瞎子,你看还戴着水晶镜呢!”
“我天,他不是被严密保护起来了吗?据说在阵前出现的次数是有限的。”
“一箭射死他就毕其功于一役了!别让他跑了!”
“射死他赏金够花十辈子了!”
“说这些全没用,已经跑了。”
“那只能下次别让他跑了。”
除非情况特殊,其他时间许康轶绝少到前线来,他戴着水晶镜,晚上即使再亮基本看什么俱是模糊的轮廓,而白日里大家看他水晶镜在阳光下反光,实在是太容易辨认,到了前线便是活靶子,可能一箭一炮便被取了性命。
任是敌军的哪位将士,也抵御不了手刃或者重伤了造反的翼亲王功劳的诱惑,今天竟然活生生的在前线晃了一个大圈,旁边陪着的人还是凌安之,当即消息爆炸了一样在河北军中传开了。
用不了三天,萧承布故意让许康轶和凌安之来看城防,之后故意放跑了许康轶的传闻就会不胫而走,再传一个满天飞。
将许康轶、凌安之和随行的亲兵接回了前线军营,花折骑在马上忍不住笑道:“殿下,你和凌帅一起打马射箭,看起来还挺威风的。”
许康轶和花折前几天连夜琢磨出这么一个主意,觉得疑心生暗鬼,无论是萧承布还是凌安之,在和敌军力量旗鼓相当的时候,全不想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萧承布极有自知之明,他擅长守城,也能打山地战,可分碰上谁,若真打起来,估计自己不会是凌安之的对手,已经铁了心打定了主意,不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事实上最近这一两个月来,社稷军内部各种催凌安之出战的上书建议雪花也似,也不是全无道理:社稷军二十余万人屯兵山西,每日里人吃马喂费银子;且西北社稷军本就是造反,时间越长压力越大,嚷嚷西北军擅长在冬季作战,入夏之后气候变热对社稷军更加不利;加上河南战场愈渐吃重,武慈的攻城已经变本加厉,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再被武慈和萧承布南北夹击了。
凌安之和许康轶、花折私下里商量:“王爷,社稷军的确能征善战,不过攻城本就需要几倍于敌军的力量,河北城防坚固,大炮黑硫药也炸不开口子,萧承布又固守不出,我们可以先耗他一阵,把他的主力引出来先打一打再说。”
许康轶想到多年前在北疆战场上的事,推了推水晶镜:“凌帅,我记得多年前在北疆的时候,丹尼斯琴勇力太过,你也是先避其锋芒了一阵子,后来还是我那个爹好大喜功,十几道战书的催你出战,你才铤而走险。”
——许康轶本来就对父皇不亲近,皇兄死后景阳帝放任不查,他心里对父皇的那点尊敬依赖直接扔沟里飘走了。
花折当时也在北疆,也幸亏是他在,要不然凌安之可能杀了丹尼斯琴的次日清晨猝死在房中,他捻着茶叶投入杯中,看茶叶起起伏伏:“当时番俄国内并无银钱供长久战,本来熬一阵子便可以番俄自然退兵,先帝哪里是催战,和催命也差不多。”
许康轶脑海中灵光一现,腰梁挺直了些:“凌兄,我们可以下一个好鱼饵,看能不能把他引出来,或者想办法让许康乾催他出来。”
凌安之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让许康轶打仗这个事,端着茶杯理所当然的拿话堵他:“我已经在城下晃了无数次,如此叫阵也未见萧承布把主力派出来,没什么鱼饵了;王爷您就死了再去当鱼饵的这条心吧。”
许康轶面色一凛:“社稷军行至中原如履薄冰,如果是时机不对,当然继续对峙,可如今谣言和战事俱在风口浪尖上,时机应该错不了,我怎可以退缩不前?凌帅,你带我先去溜他们一下,给谣言再填点火。”
凌安之断然拒绝:“王爷,不可行如此险事,两军阵前刀枪火炮,万一有失…”
以凌安之对二阴毒许康乾的了解,他应该无法容忍许康轶亲自出战的萧承布还闭门不出的行为,不过万一根红苗正的翼王有失,那西北社稷军便一切都结束了。
还没等凌安之说话,许康轶已经站起来了,从从容容的给自己下了一道军令:“明日早晨,翼王许康轶带侍卫和亲兵去探哨河北敌军城防,大帅如果不陪同,便由宇文将军陪我去吧。”
“…”
所以就有了许康轶和凌安之在河北边界晃了一圈的事。
这回终于不用凌安之引诱和许康乾催战了,没过三天,等到许康轶再次打马到了两军阵前,萧承布抵抗不住诱惑出来了——
要知道,翼王举起反帜以来,还没有大楚的军官在前线看到过他,这如果要是一炮一箭杀死了轻车简从的翼王,比杀死凌安之的功劳还大。
何况凌安之驰骋沙场多年,被玩死并不容易,可许康轶一个半瞎眼的皇子,这么多年也是除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出战过几次,被玩死貌似容易多了。
够躺在功劳簿上吃一辈子的大功。